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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刍纵马来接冰蚕,蛊逢荡开项仲断后,忌全速跑向负刍。
擒贼先擒王,贼与王以全速接近,吓得项燕、项伯、张良、桓楚全都打马狂奔。
负刍还未接住冰蚕,项燕的剑先飞出去,剑身擦着冰蚕细腰而过,取向忌胸口。
忌侧身躲过又吃项伯飞剑,两柄剑拖延时间,桓楚跃马奔出挡住贼人。
桓楚一拦,项燕、项伯也飞马奔到,三人护住负刍,忌只好趁着弓手未及发箭,赶紧退身与蛊逢互为后背抢进宫墙上一处瞭望阁。
项仲觉得这两人有病,你躲进阁有用吗?这么多人把阁子拆了还不能弄死你?!
下一刻他就觉得是自己有病,他的令旗不知何时没了。主将以旗帜发令,军中人数成千上万,哪能个个认得将军,打起仗来看的都是令旗!此刻,环列之尹的令旗在贼人手里。
令旗挥动,项仲朝城上大喊不要发箭,近处看得明白不敢妄动,远处还按令旗办事,箭矢如雨反压楚国君臣而来。这还没完,混蛋在瞭望阁上点烽烟,似乎要把国都守军全都调过来,怕是读过烽火戏诸侯,所以帮楚王也戏一回王城将军。
项仲率人上楼捉贼,那瞭望阁居高临下楼梯狭窄,蛊逢手持太阿当关,人如潮涌又如潮退,无一人能过得关去拿贼主,贼主一边放烟,一边放冷箭,阁上有很多兵器,够他玩个遍。他今年不过二十三,阅历尚浅,觉着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死之前能弄死负刍才不算枉然。
第一箭离弦,瞄准负刍心口,负刍抱住冰蚕一挡,箭头刺进冰蚕后背。
众人赶忙掩护负刍往宫门下躲,忌第二箭便取向负刍的坐骑。赤鬃马披着甲没受伤受了惊,狂奔乱跳驮着负刍窜出宫门跑向大殿。殿前的宽敞空地,是忌的第三个机会。
第三支箭,瞄准负刍后背。项仲指挥宫中卫士抢阁,恰见着箭头闪光,情急之下飞剑脱手砍断箭身,箭便偏了方向。第四支箭再追不上负刍,只得赏给项仲,项仲还在远望担忧负刍,冷不丁肩头就挨一箭,兵士举盾护着他撤下城墙。
负刍制住坐骑,派桓楚回来传话,两个字——“点火!”
火从瞭望阁下燃起,直往上烧,烧得火龙肆虐浓烟滚滚。
火一点点烧上去,冰蚕一点点攥紧负刍,血殷殷湿透白衫。
“他是秦国细作,也是昌平君的儿子,昌平君是你兄弟。”
负刍低头看她,面庞苍白,嘴唇青紫,用最后清醒为贼人求情。
女人真可笑,若是心疼就不该给人使绊,见人要死了又不忍心。
“要我放了他?”
负刍语气很轻蔑:我连亲弟弟都杀,更何况是哥哥的儿子。
“不……”冰蚕疼得手指扣进他皮肉:“你兄弟是楚国王位继承人。”
这话好轻,轻得只有负刍能听见,这话好重,重到负刍自愧不如。
冰蚕昏死过去,负刍将她撂给太医,然后问计于张良和顿弱。
“那人,是否当诛?”
张良也还年轻,与师兄的血海深仇让他回答得不带任何犹豫。
“他与我韩国仇不共天,楚王若诛杀此贼,我韩国遗民定当唯楚王号令。”
此言甚有理,负刍又问顿弱,答案截然相反。
“杀之无用,留之裂秦。”
这与冰蚕的意思相同。
负刍三思过后,命守卫放下兵刃,让令尹景驹以国礼请忌出阁。
“火尽楼塌之时,少君必定丧命。我王念骨肉亲情,不忍伤少君之命,请少君下楼叙话。”
景驹喊话再三,终于将忌和蛊逢喊下来。
他二人被浓烟闷得几近窒息,横竖是死,还不如杀个痛快。
两人跳下城楼,见兵士尽都卸甲,懵了。
景驹以国相之尊行礼,请忌与楚王一叙。
“少君从未归国,我王设宴贺少君还家。”
负刍当真设了宴,案几四周弓箭手环列。
忌不客气地吃肉喝酒,做个饱死鬼也好。
负刍趁他狼吞虎咽,端详他的脸,不愧血脉相连,眉目容貌果然可窥死鬼弟弟一斑。
“好侄儿,季父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称呼太肉麻,忌差点被肉噎住,赶忙喝两口酒润喉。
“我五个孩子全都命丧贱人之手。我没有孩子了,你做我孩儿可好?”
不好,忌摆手:“我有父亲。”
“按楚国祖制,大哥该将你过继给我。”
“我没兴趣做别人的儿。”
“那你有兴趣做楚王吗?”
忌愣住,这句话来得太突然,突然到没有任何准备。
“你若为寡人之子,寡人必立你为太子,太子便是下一任楚王。”
忌掀掉桌案,腾然站起敞开胸膛:“要杀要剐随便,何必费心用反间。”
“好孩子,你错怪季父一片好心了。”
“你想要孩子很容易,一个女人一夜足够,不用这么麻烦。”
“不,我们是一家人,楚国江山我宁愿拱手交给你,也不愿意便宜秦王那个外人。”
“秦王是你的外人,不是我的。他是我兄长,我绝不会叛他。”
“好!看来这王储之位只有先留给大哥了。”
此时宫楼烽烟已将国都全部守军召集至此,负刍当着满朝文臣武将宣诏。
诏立昌平君为楚国太子,楚王如遇不测,诸将相可迎立昌平君为楚王,捍卫楚国社稷。
满朝震惊,景驹、项燕纷纷请负刍三思。
负刍笑,笑得凄然却又洒脱。
“诸位无须顾虑,我登上此位,就得担起楚王之责。国不可无嗣,我相信大哥,他是楚王之子,他与我留着同样的血。若他肯回来,我即刻退位。我负刍,天不怜地不悯,妻死子丧,活着已然无趣,这口气就只为楚国存着。”
将相无不泣涕,万人同一跪:“敬诺!”
太医匆匆来劝:“我王不可,不可将国托与不测之人。”
“昌平君是我王兄,不与大哥,还能与谁?”
“她……”太医不知如何称呼先王王后,只得嗫嚅:“夫人有孕,楚国有后了!”
太医给冰蚕诊治箭伤时验出身孕,颠颠跑出来报讯。
负刍真想一巴掌扇死他,我他妈刚刚当众立了太子,你是来报喜?来拆我台吧!
“哪来的后?倡伎贱婢,不知是谁的野种呢?商陆,那就赐她一碗商陆吧!”
太医大惊失色,商陆落胎,负刍这是要……杀子?
负刍命人把碍事的太医架走,回头继续跟忌谈情,亲情。
“君无戏言,这道立太子诏,烦请贵侄带给令尊。”
忌没接,转身就走。
“要杀便杀,不杀就失陪了。”
忌伤了项仲,项伯不让,举剑要拦。
负刍摆手:“让他去吧。”
“即日起,昌平君为楚之太子,有伤太子之子者,按楚法论罪。这立太子诏,寡人会派国使送到秦国王廷,诸将相共同做个见证。”
众臣俯首,负刍望着忌远去的背影凝思,又转头看向顿弱。
祭礼上,准确地说是韩人张良求见时,顿弱突然表明身份把忌卖了。
如果张良不出现,顿弱的骗局是否还会继续,这个人的心究竟在哪里?
顿弱似乎看穿负刍的心思,望着忌的背影微微一笑:“楚王不必如此看我。秦本就独强,助秦灭楚不过举手之功,若我能助弱楚抵抗强秦乃至灭秦,岂非是翻天之能?”
“可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楚王此话,太不了解我门中之人了。苏秦助弱燕战强齐有什么好处?张仪辅秦攻魏为的又是什么?”
“为什么?”
“纵横家以列国为棋子,怎样好玩怎么玩,怎么难做怎么做。身怀擒龙之技,谁愿做罗雀之人?”
“你想擒龙?”
“是。”
“怎么证明?”
“此诏我代楚王去咸阳宣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