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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程中,吴明学就在琢磨着对策,一连想了几个,都不可避免地戛然而止。
因为他了解的信息太少了,而对于帮助他爹减刑的愿望又过于强烈,让他的心态变得浮躁起来。
没有完美的对策,只有完美的执行。
琢磨来琢磨去,他直到落车的那一刻,他的着地的双脚才醍醐灌顶般地给了他一个脚踏实地的提示。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凡事得一步步来。
而第一步就是弄清楚许伟到底什么来路,如今又在哪里工作。
十年前他四十来岁,已是横河镇的银行行长,十年之后,说不定早已升迁到县里、市里……
天下之大,找一个人其实挺难的。
张绪金一下车,就看了看手表,已是下午三点半,就准备直接带着吴明学去横河中心完小,去找他班主任沈老师负荆请罪。
不料吴明学却鸡贼地趁张绪金不注意,拔腿溜不见了。
张绪金一阵惶惶然,以为吴明学就此开溜,老同学交给他的任务竟然转眼间就泡了汤,心中不禁自责。
正纳闷吸烟时,吴明学却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一手拉了拉张绪金的衣角,一手拿着一包红塔山香烟,仰头对他说:“金子叔叔,拿着,孝敬你的。”
“你这是……”张绪金迟疑地盯着吴明学说。
“感谢你带我去看我爸。”吴明学浅浅地笑道。
“不用,我抽不惯这么好的烟。”张绪金指着自己烟嘴的红梅logo说,转而又说,“要不等下送给你沈老师他保准不好严厉批评你。”
吴明学却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红塔山香烟来,拿在手中晃动着说:“买了,这包给他。”
“嘿……”张绪金更加诧异了,不由得赞叹道,“你小子可以啊,想得这么周到。”
“拿着吧!”吴明学劝道,“就当是给三宝发的奖金。”
吴明学所说的“三宝”是张绪金的三儿子,自小喜欢跟在吴明学屁股后头转,后来上了小学,又和吴明学同班。
一年前吴明学借用吴家大铺扩大规模之后,索性把他请来帮忙整理破烂,加上另外两个小伙伴——黑狗叔叔胡熊礼法的儿子熊宝宝和小女儿熊美丽,凑成了吴明学创业团队的元老。
“呵呵……有道理,”张绪金这才释然,接过了两包红塔山香烟,忍不住感慨道,“三宝那小子要是有你一半能耐,我做梦都要笑醒。”
吴明学称赞说:“三宝挺不错的,做事踏实,是我得力的左膀右臂。”
张绪金由衷地说:“看来以后得让三宝继续跟着你混。”
“完全没问题,”吴明学继而谦虚地说,“不过不能说跟我混,大家一起创业,将来一起大碗喝酒,大碗吃肉。”
“哈哈,真有你的,”张绪金朗声笑道,“搞起梁山好汉那一套了。”
两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像对真父子般并肩走向横河中心完小。
横河中心完小之所以叫中心完小,一是因为她坐落在横河镇上,二则是因为她是横河镇为数不多的几所拥有从学前班到五年级完整班级的小学。
估计有些省份此时已经是小学六年制了,但是江右省在这块上拖了后腿,小学阶段仍然只有五年级。
与横河初级中学位于新街东头、花园村地界上不同,因为横河中心完小建立较早,坐落在当时人口稠密的老街板块,大门直通西街,离位于南街的吴明学家并不远。
路过老街的十字路口时,张绪金顺带问了吴明学一句,要不要先回家一趟,跟他妈说明一下情况,省得他妈担心。
吴明学拒绝了,说相比起来,他妈那边好交代,老师那边更重要些。
于是,张绪金便带着吴明学直接去了横河中心完小。
这时候,横河的小学和初中并不像城市里那样,采用封闭式管理,一者围墙有多处破损,没得钱维修,二者乡下尚且没有形成这样的管理意识。要不怎么说乡下野孩子呢
正是上下午最后一节课的光景,只见大门敞开着,校园操场上,除了几个上体育课的班级学生在进行跳绳、打乒乓球之类的运动,其余人都坐在教室里上课。
灿烂的阳光如飞瀑般照射下来,清爽的春风吹过,朗朗的书声传来……
张绪金带着吴明学走过两边栽种着翠绿松柏的小道,走向了那幢两层楼高的教学楼,老师办公室位于二楼楼梯口边上。
张绪金透着玻璃窗,向里头望了一望,见只有沈老师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轻轻地敲了敲窗,便兴冲冲地走了进去,热情地寒暄道:“西华老弟,怎么最近没去打麻将了”
“哟,什么风把金哥吹来了”沈老师抬头一看,见是经常一起玩麻将的牌友张绪金,连忙放下手中钢笔。
正当他准备抽出一根香烟递给张绪金时,张绪金抢先掏出一包红塔山来,抛给沈老师说:“知道你喜欢抽这种,特意给你带了一包。”
沈老师稳稳接住烟,感到莫名其妙地问:“金哥,什么情况你送烟给我抽”
“嗨,兄弟之间,在乎这个干嘛我家三宝还盼着你多照顾照顾呢。”张绪金眯眼笑道,“更何况你平时输给我的钱还少吗”
“嗨,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打麻将这门行当还真是不如你。”沈老师哈然一笑道,“这论概率也不至于每回碰见你就输啊!”
“哈哈,这叫一物降一物,谁叫你跟那些老妇女皮打的时候,总赢她们啊!”张绪金开起玩笑道。
“哪里,哪里,赌博嘛,总是有赢有输,不是今天保准就是明天。”沈老师说着,一边拆开那包红塔山,递给张绪金一根,直截了当地问:“说吧,你肯定有事找我,是不是为了你家三宝”
却见张绪金冲窗外喊道:“进来吧,我都跟沈老师说好了。”
“谁啊说好什么了”沈老师疑惑地问。
当吴明学耷拉着脑袋走进办公室时,沈老师才豁然明白过来,带着怒意说:“是你啊,怎么回事仗着成绩好,竟然敢逃学了,而且一逃就是一整天!”
吴明学默不作声,只乖乖地站在门口,且听张绪金赶紧解释道:“我这不就是来跟你解释的吗”
“我说呢无事献殷勤,保准有诈!”沈老师指着红塔山笑道。
“事情是这样的,”张绪金掏出打火机帮沈老师点燃香烟,一边说,“你也知道他爸的事吧,蹲号子有十年了,这孩子今天十周岁生日,就想着去看望一下他爸,为了赶早,这不就没来得及跟你请假嘛。”
说到一半,张绪金露出为难之色,自我检讨道:“说起来,这都怪我,哄他说我跟你熟络得很,到时候我去帮他说情……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没等沈老师回话,张绪金一鼓作气地接着说:“说逃学未免就太过了,这孩子也是一片孝心,西华老弟,你想想看,一个孩子从小就没有阿爸陪着身边,你说他容易吗”
沈老师深深地吸着烟,眼眸也变得十分深沉,他一边倾听着张绪金有理有节的解释,一边静静地看着吴明学,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责罚的话刚提不上来又被张绪金的热情给压了下去。
香烟不知不觉地燃出长长的烟灰,沈老师似乎都忘记抖掉,张绪金见状,忙提醒道:“沈老师,赶紧抖烟灰。”
沈老师这才顺手往地上一抖,长叹了口气说:“这也确实情有可原,但是下不为例,不然整个班级都乱套了。”
“说的是,说的是。”张绪金点头哈腰地附和道。
他乘势把吴明学叫了过去,故意用异常严厉的语气说:“看望你爸固然重要,但是也得先向老师请假,沈老师不是说了吗看在你孝心可嘉的份上,这回就原谅你了,还不赶紧给沈老师认个错,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
吴明学缓步走过去,恭敬地鞠了一躬说:“沈老师,对不起,我下次不会再逃学了。”
张绪金立即转向沈老师说:“西华老弟,孩子也认错了,要不这回就算了你网开一面。”
沈老师引经据典地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是国有国法,校有校规,无规矩不成方圆,惩罚还是要有的,金哥,你应该能理解我吧”
当沈老师以一种威严的口气对张绪金发出探问时,张绪金略显夸张地双掌拍膝说:“理解,理解,当然理解,那你看怎么罚他吧!”
沈老师明白,张绪金这是要看着他如何做出处罚决定,仿佛不这样,那包红塔山就白送了似的。
沈老师凝思了片刻,目光在桌上厚厚的作业本上盘旋了一圈,蓦然道:“这样吧,吴明学平时成绩遥遥领先,说句中肯的话,就算让他来做老师,也是绰绰有余,我就不体罚你了,帮我批改作业,算是惩戒一下。”
“好!”听到这种不痛不痒的惩罚,吴明学心里简直乐开了花,然而表面上仍然表现出异常的沉着冷静,丝毫不动声色。
张绪金听着也觉得非常满意,却仍摆出监护人般的严肃态度来,严厉地对吴明学说:“以后要听老师的话,别捣乱,明白吗”
“明白,谢谢沈老师,谢谢金子叔叔。”吴明学诚恳地说。
沈老师对于吴明学的态度很认可,转向张绪金说:“我还真不是瞎吹,这成绩好的孩子,品格都要优秀些。”
张绪金笑道:“要不怎么说‘品学兼优’呢那我就把这孩子交给你了。”随即他骤然放低音量说,“下回想打牌,记得找我。”
“哈哈……要得。”沈老师一听到打牌,不由得朗声大笑,双目放出渴望的光芒。
但是当他的目光瞟见吴明学时,又强制着镇定下来说:“行吧,金哥你先去忙,我给他交代一下。”
“那成,我走了。”张绪金说着,拍了拍吴明学的肩膀,轻声说了句“我这就去跟你妈说一下”,便走出了办公室。
沈老师并不含糊,让吴明学坐在自己身旁,直接把一半作业本交给了他,当递给他一支红墨水钢笔时,特意叮咛道:“对的打,错的打x,模棱两可的就问我。”
“嗯。”吴明学接过钢笔,一头扎进了批改作业的动作当中。
沈老师像是要特意考核吴明学一回的意思,并没有给他参考答案,然而令沈老师惊叹的是,当吴明学批改的速度竟然比自己还快了不少,当他把批改好的作业交给自己检查时,竟无一出错。
沈老师有点懵懵然地瞪着吴明学问:“吴明学,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我就是觉得这些问题很简单。”吴明学支支吾吾地说,心里却在窃喜地想:“难道我要把我重生的事情说出来吧,到时候你不得吓晕过去。”
“你要赶着去干嘛吗”沈老师似乎看出了吴明学的心事,疑问道。
吴明学这时沉默了,心中怅然道:“毕竟还是太年轻啊,心事一眼就被看穿了。”
他力求快速完成沈老师交代的任务,不就是为了尽快回家去吗
一来是不知道金子叔叔究竟怎么跟他妈说的,二来他得赶紧去打点破烂生意了。
而更重要的是,他答应他爹的事情,也得着手开始行动,而第一个目标,就是去横河镇银行瞧一瞧。
可是听沈老师这么说,吴明学心里直打鼓,生怕有什么附加的惩罚。
果然,从接下来沈老师的行动,就能看出,对于吴明学的逃学行为,对于刚才他和张绪金一唱一和的姿态,甚至对于张绪金一声一声“老弟”的叫法,明面上和颜善色的沈西华,暗地里实则憋着怒火。
他见吴明学很快地完成了作业,而放学铃声又尚未敲响,便编排了个新任务给吴明学。
只听沈老师说:“既然这样的惩罚不够,那就给你加一点,好让你吸取到深刻的教训,今天正好轮到我们班扫厕所了,那你就好人做到底,帮班上同学一回,把厕所打扫干净再回家吧!”
吴明学浑没料到会沈老师有这么一招,早知如此,就不该把作业批改得那么快了。
对于生日这天被安排来扫厕所,吴明学如何不感到纳闷,他很不情愿地说:“老师,我不是改好了吗”
“嗯有意见”沈老师冷冷地盯着吴明学说。
“不是说好了,就批改作业吗”吴明学力辩道。
“哼,没让你罚抄课本算便宜你了,去,把厕所打扫干净!”沈老师怒声道。
“老师,我……”吴明学焦虑得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我真当学校是菜园子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尾巴都翘上天了。”沈老师厉声道。
“我没有……”吴明学感到非常非常委屈。
“别狡辩了,按我说的去做。”沈老师猛然拍了下桌子说。
吴明学恍然间看见沈老师刮净的络腮胡疯狂地生长,他怯怯地后退了几步。
扫厕所的事就这么板上钉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