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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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又得进宫一趟了。看长公主这个架势，是要闹大的打算。
不论自己多么低调，但是遭不住对手的惦记。长公主明确表示不想参与这次浩大的夺嫡争斗，但是争斗的那两方是绝对不肯的。一个拥有强大实力的存在在另外几方开始争斗的时候按兵不动，都是会引起多方警惕的。
因为只要长公主一下场，在何时下场，都会对局势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这帮子差人的目的就在于此。
皇帝寝宫的里间和外间的隔音效果极好，连里外空气温度都是有着天壤之别，在外间偷听到里间的谈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知道门罗和陆元接受了皇帝的任命的只有在场的四个人，即排除皇帝、门罗和陆元之外的齐王、太子、刘贞亮以及后来闹事的姚淑妃。途中进来献丹的道人也早早的被赶出殿外。可能太子会在探望母亲的时候告诉王贵妃。这样夺嫡双方都有可能派人前来从中作梗，但是也不排除这是皇帝本人的骚操作。可是这个可能性不高，更有可能是夺嫡双方，尤其是姚淑妃的手笔。
王贵妃性格高傲，看不起比她地位更低的人，也因为她的高傲性格，对使用庶民百姓嫁祸他人是毫无心理压力的。不过她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更像是他人嫁祸。如果多重套娃自导自演，一个不小心，皇帝没有那么多疑，智商也不高的话，很可能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做这种把戏对她来说是及其高风险的。
相比较姚淑妃倒没有这种顾虑，首先差人喊得是太子的名头，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太子。信了这一点的还会觉得太子跋扈无礼，无视朝廷法度、公然违背君令，这个储君之位恐怕就不安稳了。不信这一点的，也会将目光投向他那个强势的母亲王贵妃。至于也有人会怀疑到姚淑妃和齐王身上，可是谁都不会想到一向蠢笨的这两个母子的无心之举会有这个效果，再加上皇帝的偏袒，很容易就从这种烂事抽身的。
和王贵妃一比，风险简直不能更低了。而且这个幕后主使还想拉长公主下场，故意挑衅还挑拨离间。可是长公主认为这一切是姚淑妃的手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判断的。
只能说她也有属于自己的标准吧。
门罗跟着长公主回到了楼阁，当然做戏做全套，长公主还是坐着担椅，有气无力地回去的。
长公主坐在窗前亲手写了长长的表文，详细说明了今日的所见所闻，并在末尾附上了自己的想法和推测。她将表文封进封筒里，滴上蜡密封起来。随即叫来了那个叫做我闻的女官，将上书给了她，并让其马上递到宫里去，特别要求不能经过其他人的手，以防万一。
做完上面这一切，长公主就转向了门罗。她伸手屏退了其余下人，但是留下了陆元。
门罗知道接下来长公主要问些什么，但是对陆元留下来这一点感到一丝惊讶。
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一般，长公主笑着解释道。
“我觉得你会需要陆元的帮助的，而他也是个能够保守秘密的人。”
门罗知道陆元值得信任，刚刚短短的那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感觉到陆元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可是——
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值得门罗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他的人。
“我担保，此人绝对可信。”
仿佛看穿门罗内心的犹豫一般，长公主继续说道。
陆元有些尴尬，他抓了抓脑袋。
“如果这段话不适合我在场的话，那就让我先下去吧。”
门罗看了看他，慢慢地点了点头，轻声说。
“既然公主都这么说了，你就留下吧。”
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是门罗还是接受了陆元在场的情况。
她的声音很小，但是长公主却听到了她的话，示意陆元留下。而陆元明显不知道状况的样子，并没有听清门罗在说些什么。
长公主摊开扇子，半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倚靠在椅子的扶手上。
“你应该知道，我叫你过来是要说什么了。”
门罗点点头，清晰地回答说：“是的，长公主殿下。”
陆元一听到她的声音，明显吓了一跳：“你……你你是赵公”
他瞪大眼睛跑到门罗的面前，绕着她转了一圈，不敢置信地问：“没想到赵公你有这种癖好……不过这也没啥，我的一个朋友也喜欢穿女人的衣服……”
门罗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长公主则是哈哈大笑。陆元被长公主这一笑搞得有点糊涂了，不解地看着这位帝国身份最为高贵的女子。
“陆元啊，陆元。你看不出来吗这个人，她本来就是女子啊。”
陆元张大了嘴巴，呆愣了很久：“一点也看不出来……真的……”
门罗也对长公主行了一礼：“小人也甚为不解，长公主到底是如何发现的。就算知道小人有易容，也应该无法知道小人的性别的。”
“你的动作。”长公主将白色的扇子合上，抵在嘴边，“你刚才见到我的时候，和我闻错身经过了，你反射性地背对着我闻，而不是面对她。这是女子下意识保护自己胸部的一种方法。”
门罗想起刚才的动作，叹气说：“原来是这样……看来我得再注意一下细节了。”
长公主笑了，她的眉眼弯弯：“好了，现在该告诉我了吧。为什么你要女扮男装，而且还躲在脏活繁重的御马监呢”
门罗叹了一口气：“真不想以这种事情来脏污了公主殿下的耳朵。事情是这样的。小人出身于定安公府，是上一代定安公的女儿。”
“啊，原来你是琪祥的女儿啊。不过我记得，他好像就一个儿子呀没想到他还有一个女儿。”长公主将扇子放在膝盖上，拨弄着手指，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那是小人的哥哥，其实早在七年前便已经过世。从那时候开始，小人就代替死去的哥哥的身份，活了下来。”
“为什么你要代替你哥哥的身份呢”长公主歪着头看着她，这个样子给她增添了一份清纯的魅力，“难道是你家不甘心绝嗣，不愿意将爵位转到旁系，想让你来继承爵位”
“不是这样的，殿下。小人在六岁的时候，曾和母亲一同去其他人家做客。那是一个很大的宴会，我记得来了不少的人。各个夫人齐聚一处聊些家长里短，而那些男人们在另一边饮酒作对、风花雪月。可这些对于孩子来说都很无趣，所以我就跟当时一起出现的孩子们出去玩了。”
“你今年年岁几何”
“二十三岁，公主殿下。”
“十九年前的聚会啊……”
门罗没有回答她这句像是自言自语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她的声音有一点发抖。
“他们说，有新的好玩的东西要给我看，让我一个人在小花园的假山那边等……可是到最后，来的却是几个不坏好意的……男人。”
陆元瞪大了眼睛，一脸同情。
“啊……”长公主叹了气，“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的一个好朋友寻不见我，就找了其他人，说我不见了……才救了我……”
长公主闭上眼，放下扇子站起身，来到门罗面前，双手按住她的肩膀：“都过去了。没有人会再欺负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这一点。”门罗虽然声音在发抖，但是她并没有后退，“现在的我早已和那时的我不一样了，所以我才不怕他们。因为他们都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长公主担忧地看着她，最后还是没有说任何话。
门罗脸上带着一股奇异的微笑，继续说了下去。
“从那以后，我就很害怕别人看我的目光，尤其是男人那种色眯眯的目光。只有穿上男装，他们才会收敛一些。这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所以从那以后，我在家里也是穿着男装。正好我哥哥那时候还活着，他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就给我穿了。我很是感激。”
“然后哥哥落水死了，父亲很伤心，于是我就打扮成哥哥的样子，想让父亲别那么伤心。可是父亲根本看都不看我。他坚持认为哥哥并没有死，只是睡着了。所以一直没有举办葬礼，也没有让哥哥入土。一直将哥哥放在了后面的小厢房里，可是后面哥哥的身体都开始爬出虫了……最后还是我和几个管事的偷偷将他埋在了花园里……在外就由我来装成哥哥的样子——反正哥哥很少出门，我假扮他也不是什么难事。父亲最后终于放弃了，放弃了哥哥，接受了他死去的现实。再之后他就自暴自弃，最后还是死在了战场上。
“然后，然后就是由父亲的弟弟，我的叔叔继承了爵位。他们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女人，只是为了想要逗我父亲开心才扮成这个样子。但是他们又觉得我是个隐患，是个累赘，就想把我拿去换钱。正好，当年侮辱我的那几个男人中的一个，想要收房小妾，听闻叔父有这个打算，便找上了门……”
“虐待侄女，吃绝户啊。”长公主叹息着说，“不管是叔父，还是亲哥哥，都是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亲人交易出去的人啊。”
门罗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自顾自地往下说：“然后当天夜里我就收拾东西跑了出来。找了我哥哥的一个朋友帮忙，改了名字托了关系进了御马监，当然我化了妆，隐姓埋名地过了很久。但是听说定安公可从没有放弃找我，因为他们和那几个男人之间做了很多交易。再后来长安沦陷，不少人死在了往洛阳迁徙的途中，包括那几个当年侮辱我的人。”
“原来是这样……”长公主温柔地看着门罗，“真是苦了你了，我可爱的孩子。你放心吧，只要我在，定安公府是动不了你的。”
门罗看了看浑身沐浴在阳光中的长公主，总觉得她身上在焕发光芒。她知道，长公主是在对自己伸出了橄榄枝，承诺会保护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可以被长公主注意到，让她对自己进行庇护。不过与其被王贵妃要挟，还不如跟随长公主，至少长公主比王贵妃温柔多了。
“可是御马监……”门罗支支吾吾地说。
“啊，这也是个问题……这样吧，你就先在那里待一阵子吧。等事情平息后就到我这里来吧。”长公主转身坐回窗前的椅子上，看向陆元，“陆元啊，在宫里的时候，你就多照顾她一点吧，别让其他人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去。”
“属下遵命。”
“但是……”门罗又开了口，“似乎王贵妃知道我是定安公府出来的，上次我查坠马事件就是因为这个被她们要挟了。”
“这个，我觉得问题多半出现在帮你进御马监的那个朋友身上。因为做一做排除法，既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也知道你从定安公府逃出来的，应该就是他了吧。我猜，王贵妃她肯定不知道你的真实性别，对吗”长公主歪着脑袋看着她。
“……的确是这样没错。”
“那就是了。你的那个朋友应该是王贵妃一派的人，一定是他主动告诉王贵妃关于你的情报。否则她怎么会去查你的资料呢，以王贵妃之高傲，是不会对下人有所关心的。”
“我哥哥的朋友应该和王贵妃没有关系，但他父亲可能是王贵妃那派的人。很可能我进御马监就是王贵妃安排的，作为一个棋子。这次坠马事件就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的父亲”
“何侍郎。”
“啊，他呀。原来他是王贵妃一派的人啊……”长公主点点头，手指不断地敲击桌面，“怪不得……”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来我这里当女官吧。”
“小人其实正在攒钱，想把儿时的一个好友从教坊司里赎出来……”
“教坊司……这笔钱我来出吧！”长公主笑着说。
“不，长公主的心意，小人领了。但是小人还是想用自己和朋友一同挣来的钱，来得到自由。这个是很重要的。”
“好吧。不过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