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电话线那头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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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阳光金灿灿地铺在公社略显冷清的街道上。父亲牵着我的手，走在去往邮电局的水泥路上。我的另一只小手，紧紧抱着一个用旧手帕包着的小布包，里面是几块母亲今早特意烤的、加了糖和芝麻的贴饼子，还热乎着，准备给外公尝尝“家里的味道”——虽然这味道要经过漫长的邮寄才能抵达。 邮电局是公社为数不多的砖瓦建筑之一，绿色的门脸，玻璃窗擦得亮堂堂。里面人不多，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在柜台后打着瞌睡。父亲走到那部黑色的、带着摇柄的老式电话机前，显得有些局促。他很少打电话，尤其是要打给京城、打给外公那样的人物。 他清了清嗓子，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心保存的纸条，上面是外公上次托王主任留下的电话号码。他对照着号码，用力摇动电话手柄，然后拿起听筒，有些紧张地等待。 “喂，总机吗请帮我接省城xx区xx号……对，找陈震霆同志……我是他女婿，张国峰……嗯，麻烦您了。” 等待接通的间隙，父亲低头看了看我，我仰着脸，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听筒。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似乎被接起了，父亲立刻挺直了背：“喂请问是陈老家吗……哦，王秘书！您好您好！我是张国峰……对对，秀兰的爱人……陈老在吗哦，在开会啊……没事没事，我等会儿再……”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似乎换了一个人，父亲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恭敬甚至有些激动：“陈老！是您！……哎，是我，国峰！您身体还好吧……好，好，家里都好！念念也在呢！” 他说着，赶紧弯下腰，把听筒凑到我耳边，用眼神示意我说话。 我踮起脚尖，双手捧住对我来说有些沉重的听筒，贴近耳朵。听筒里传来一些细微的电流杂音，但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念念是外公的念念吗” “外公！” 我立刻清脆地喊了一声，心里那点因为陌生而产生的紧张瞬间消散，只剩下亲近和想念，“外公，我是念念！你想我了吗我可想你了！” “哈哈，想想想！外公天天都想我的小念念！” 外公的笑声透过电话线传来，显得格外爽朗温暖，“念念最近乖不乖有没有听爸爸妈妈的话” “我可乖了！” 我迫不及待地开始汇报，“外公，咱们家的新房子盖好啦！好大好亮的青砖房子！爷爷说，给外公也留了一间最敞亮的，窗户开得大大的，能看到后面的山！外公，你过年的时候来我们家住新房子，好不好” 我的语气充满了孩童式的热情和不容拒绝的期盼。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随即外公的声音似乎更柔和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好，好……外公的念念给外公留房间了真懂事……新房盖好了青砖的好，好啊！外公……外公一定找时间去看。” “不是找时间，是过年要来！” 我强调着，然后想起更重要的事，“外公，大哥（我特意用了更亲近的称呼）要回来结婚了！就是上次你在书店见过的晚晴姐姐！可好了！大哥打了结婚报告，这次休年假回来就办喜事！外公你来喝喜酒，看新娘子，住新房子！” 我把所有喜事都堆在一起，努力增加吸引力。 “建军要结婚了好，这是大喜事！” 外公的声音里满是欣慰，“晚晴那姑娘，是个好孩子。外公知道了，一定……尽量安排。” 这时，父亲轻轻碰了碰我，示意他也要说。我赶紧把听筒递还给他，小声说：“爸爸，你跟外公说，我们都想他来！” 父亲接过听筒，稳了稳心神，声音沉稳而真诚：“陈老，念念说的都是家里人的心里话。新房确实盖好了，多亏了您之前的帮助。给您留间房，是我们全家一点心意，想着您什么时候得空，回来看看秀兰，也看看咱们这新家，住上两天，让孩子们多陪陪您。建军结婚是大事，您要是能来，那真是锦上添花，孩子们也高兴。家里一切都好，您不用挂心。就是……大家都盼着您过年能来家里热闹热闹。” 父亲的话说得朴实，却情真意切。电话那头的外公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感慨和笑意：“国峰啊，你们有心了。新房盖好，是你们自己努力的结果，我替你们高兴。给我留房间……这份心意，我领了。建军结婚是大事，我记下了。过年……我尽量安排。最近事情是多，但……争取吧。你们把日子过好，把孩子们培养好，我就最高兴。告诉秀兰，还有念念，我也想他们。” “哎！一定带到！” 父亲连忙答应，“陈老，我们还给您寄了点山里的野味，风干的鹿肉、野鸡野兔，还有些干蘑菇，都是自家打的、晒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弃。估计过些天就能到，您注意查收。” “还给我寄东西你们自己留着吃，补身体……” 外公推辞着，但语气里是掩不住的高兴。 “家里打的多，吃不完。您一定得尝尝，是念念念叨着一定要给外公寄的。” 父亲把我推出来。 “好好好，念念的心意，外公一定好好尝尝。” 外公的笑声又传了过来，“国峰，家里盖房开销大，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别光顾着我。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说。” “没有困难，都挺好的！陈老您放心！” 父亲赶紧说，“那……就不多耽误您时间了。您保重身体！” “好，你们也保重。替我……亲亲念念。” 外公最后说。 挂断电话，父亲额头上竟然沁出了一层薄汗，仿佛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务。他长舒一口气，脸上却洋溢着轻松和喜悦的笑容，一把将我抱起来，用胡子拉碴的下巴蹭了蹭我的脸蛋：“念念真能干！外公听起来很高兴！” 我也搂着父亲的脖子，心里甜丝丝的。虽然外公没有明确答应，但语气里的暖意和“尽量”、“争取”这样的词，已经给了我们很大的希望。我知道，对于外公那样身份和忙碌程度的人，这样的表态已经非常难得了。 走出邮电局，秋阳正好。父亲给我买了一根水果糖，我含在嘴里，甜味一直蔓延到心底。想着外公可能会在过年时，踏进我们崭新明亮的家，坐在给他留的房间里，吃着我们寄去的山货，看着大哥娶亲……那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人无比期待。 “爸爸，咱们快点回家，告诉妈妈和爷爷，外公可能来过年！” 我催促道。 “好嘞！” 父亲笑着应道，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