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炜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一点都不怀疑“豪(耗)子”会这样干。但我仍然在想岳贞黎,想这个衰老不堪的男人究竟会不会这样狠显然除了他,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阻止“豪(耗)子”。尽管我不敢肯定岳贞黎会直接与这个家伙打交道,但中间一定有某个官僚的环节,所谓“上边传下话来”就是这个意思。我很快明白了疙瘩男人的意思——钱在这时候的确解决不了问题。

帆帆将所有农场的经营手续、税单之类的全找出来了,刷刷翻着这一大堆文件:“老宁你看,我们手续齐备,没有任何问题;这里面压根儿就没有岳贞黎的一行字啊!还有,这里是田连连代他签的收据……一切都没有问题!我们要和他们打一场官司了,他们一定会失败,我是说‘豪(耗)子’,他一定失败……”

我发现文件上清清楚楚写了经营项目和租用时间,租用人是帆帆,租期不长不短,是整整五十年!是的,从字面上看这是一份相当过硬的法律文件。可我还是对它们充满了怀疑。我没有回答帆帆。

“你说他们真的敢来毁地”

“也许敢的。”

“为什么就因为他有钱”

“主要是有岳贞黎的人在后面撑着……”

帆帆的泪水又出来了:“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样『逼』我啊”

“为了让你回去,回那个大院……”

“我再也不会了!他死了这个心吧!”

我发现帆帆说出这样一句之后,眼里的泪水马上干了,尖利利的目光有些吓人。只一会儿这目光又柔和起来:“我只舍不得这片好玉米啊,它们再有一个月就能收了……”

我心上一动,建议可否与他们先周旋一段,好让我们慢慢想办法——比如我们先答应下来,说等这茬玉米收了以后……帆帆马上同意了。

当夜我把新的情况告诉了凯平。他在那一端一声不吭。我问怎么办他说:“我不知道……”“如果推土机真的开进来,我们那笔钱就算白交了。”奇怪的是凯平并未回应我的话,而是轻轻将电话挂了。我知道他这会儿极其愤怒和难过,也许还有绝望……

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他又把电话打过来了,说:“对不起……我想再叮嘱你一件事,就是请在这个时候多陪她几天。”

“好的……”

“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早些告诉我。”

我明白帆帆无论怎样都是他的牵挂:这已经是一粒命运的种子,从扔进心田的那一刻,就开始生根发芽,揪得他心痛,让他不再安宁。

我按那个疙瘩男人留下的联系方式,告诉对方:我们将从头考虑一下。对方回答:时间太急,顶多给你们一个星期。我对帆帆说:这是他们吓唬人——“没那么急,岳贞黎活不多久了,可也不至于坚持不了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过去了,没什么动静。

尽管如此,我发现帆帆正不动声『色』地收拾起自己的房间,打好了一个个大包裹。我问至于吗她用眼角示意厨房的方向。我明白了,她想让那个大婶暗中将这个信息告诉对方,以便拖延时间。

可是即便拖延到最后呢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这天我起了个大早,因为从半夜就被狗吵得心烦。我发现东方的云霞铺了半个天空,漂亮极了!我真想将帆帆喊起来看这云霞,担心再有一小会儿它就消失……我沿着沉寂的大院栅栏走了一趟,时不时地抬头看绚丽的东方。果然,这美好的天象只维持了不到半小时。

刚刚吃了早餐,几个工人从外面跑过来,咋呼着,手指远处对帆帆说:“看看,大巴开过来了,上面跳下一些穿制服的人,他们一下来就把住了大门……”

我第一个感觉是开始了:“豪(耗)子”——不,岳贞黎动手了!

帆帆跟着七八个工人往外走。大门那儿真的站了两个人,手里还提着胶皮棍,很有派头。另外的一些和他们打扮一样的人正往大院里边走。这些人一眼就能看出是那个公司的“保安”。我挡住一个问:“你们是哪里的想干什么”他拤着腰说:

“执行公务!”

“请出示证明!”

他不理我,只冲后边嚷:“别磨磨蹭蹭,快些到位!”然后对我说:“我们都是老板的人,明白了吧懂事的就快搬,别让咱替你动手……”

帆帆喊着什么,小阿贝紧贴在她的身上。我让她先回屋里。她根本不听,跟一个人吵起来。那家伙一脸『淫』笑看着她。

大约一共有二三十个穿制服的人,他们分别到工人宿舍、办公室,吵着搬东西,推推搡搡。到处都是喊叫和骂声。我对帆帆说:“这是有备而来,全是流氓那一套……”

我抓紧时间拨通了凯平的电话。他说:“好吧,我知道了。”我感到他的声音沉重而无奈。他不愿多说一句话,就挂机了。

这一天真是漫长啊。帆帆让工人们都到屋里待着,今天不上工,任那些人吵骂,只不离开屋子。她紧紧抱着小阿贝。

太阳偏西的时候,又有两辆大巴摇摇晃晃开过来。我和帆帆几个人都到屋子外边去看。“‘豪(耗)子’这一次要好好显摆一下了。”我说。帆帆手打眼罩看着。那些车子在大门口停下,一些头戴钢盔的人拥下来——我这会儿看清了,这一次是警察!他们一进门就大声吆喝,喝令那些砸东西的人马上停手。有人还想发横,立刻就被钢盔们给戴上了手铐……帆帆嘴里发出“啊”的一声……工人们欢呼起来。

我和帆帆一时看傻了眼。这是真的,那些“豪(耗)子”的人一个个全给押到一边,蹲成了一溜,狂妄神气『荡』然无存……我和帆帆想过去问问,可是所有的警察全都脸『色』肃穆,谁也不理。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摘下了钢盔,『露』出一头漆黑的浓发,笑『吟』『吟』地向帆帆这边走来。帆帆迟疑着,正要迎上去,突然不远处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

所有人都转过脸去看——看天上——一架直升机就在头顶盘旋……

它越飞越低,渐渐能够清楚地看见它的“大鸟”图标!我喊了一声“凯平”,可是轰隆隆的引擎声把一切都覆盖了。它在寻找降落的地方,四周的作物全都给吹得东倒西歪。暴土被搅得扬到了半空,靠近门口的警察和工人吆吆喝喝,他们往后撤着。这只大鸟一点点降低,这时声音更大,地上『乱』七八糟的屑末吹起来,高秆作物全都打着旋儿。有人一直按着帽子,可是一不小心帽子还是给吹走了……它最后对准了大门左前方的停车场,总算停稳了。

螺旋桨缓缓地停止了转动。一个身穿飞行服的人走出了驾驶舱——是凯平!他的身后还跟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提了一个沉甸甸的皮包……

帆帆一手扯着孩子,声音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她在大声喊叫:“凯平……”

我发现凯平从下了飞机的那一刻谁也没看,他径直迎着帆帆走过去……帆帆的泪水哗哗流下来……她抱起了孩子往前走了几步。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晚霞把一切照成了橘红『色』。帆帆有些迟疑地站在那儿,不再往前走了。凯平大步地跨过去,一下抱住了母子俩……

“我简直要受不住了,真是大起大落,这段日子就像做梦……”我叫着凯平,黑影里的他一声不吭。可我知道他并没有睡。我们都睡不着。窗外多么安静,一片秋虫又吵起来——这情景多像一年前,那时也是我们俩,也是这间客房。

经过了一整天的冲撞,农场的事情告一段落。“豪(耗)子”那群人被带走,警察除了个别人留下做善后,也撤走了。另一间客房里安置了另一个客人,就是与凯平一起乘机到达的吴灵。

“……我还是鼓起勇气,向老板从头讲了岳贞黎、我这些年的折腾,特别讲了我和帆帆……老头儿听得很细,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我知道他同情我。这边正激烈的时候,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对老板说不行了,我待不下了,我得赶过去了……老板把‘老豆蔻’叫过来,叮嘱她怎么怎么,要快……就是这样。”

“这太简略了凯平。你得说细发一些,从头说……”

凯平翻了个身,坐起来:“‘老豆蔻’对男女事情一码儿明!她全都明白,对我说一句:‘抓住她,就像老鹰抓小鸡儿。’她指的是抓住帆帆。我想大概当年老板就是这么干的。她说完就给上边一位大秘书打了电话,我就在旁边——她说:‘老板助手的老婆被人欺负了,一帮坏人正在拆他的家。’听听,就这么简单。复杂了人家听不懂。后来老板又与秘书主人通了话,那只是几句问候而已……老板还不放心,让吴灵跟上,立即驾机飞过来,连超越申请空域都顾不得了……”

我忍不住惊叹。我似乎体会了一点什么。“秃头老鹰”——我思考问题时还是沿用这个外号——是个别有魅力的家伙。这一切只能来自人的理解力,来自知识和人『性』的深度……我问了一句:

“你准备和帆帆走到一起了”

凯平口气愤愤的:“我多大了!我白白折磨了自己这么久!我于凯平不像个男子汉——什么时候了,别虚荣也别来那些没用的一套,只问问自己的心,爱不爱这个女人、离了她行不行如果不爱、能行,就离她远些再远些;如果爱,离了她不行,就死死地抓住她吧!这一问,问题就变得简单了!‘老豆蔻’说得一点都没错!我就一股劲地冲过来了……”

凯平说这些的时候,我的胸口一阵灼烫。老天,他问得可真痛快!人生可不就是这么回事!男人也包括女人,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妈的,这个夜晚真够清凉爽快,两个男人在一起说到了真事上了,好啊!我也坐起来,我们都不睡了。我接上问一个更现实的问题:

“你还走不走了还回古堡不回”

“我不回,这飞机谁来驾”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还给‘秃头老鹰’干吗”

“求你了,别叫那么难听的外号好不好……这个,我白天已经跟帆帆商量好了,我先留在那儿,等老板找到了合适的,就马上离开。我们这辈子就是种一片大农场的人了……”

“如果老板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呢他用你最顺手,不会轻易放人的。”

“那你低估了老板这个人。他不会那么狭隘,他会找到合适的人。其实我心里明明白白,我迟早要离开古堡的——我最终不可能为一位大资产阶级服务。了解一种生活一种人,我愿意;服务下去,不可能。他多少也明白我这一点。”

我同意。可是我还有新的问题要问。我说:“你觉得老板是你的敌人吗”

“他这个人不是;他的事业,肯定是我的敌人。”

“人和他的事业能分开吗”

“能,比如说一个人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的事业,这时候他们就分开了——我发现老板也怀疑自己的事业,可是他得让它运转下去……”

“也许有点道理。不过有没有自己动手拆毁自己事业的人有没有这样大胆的家伙”

凯平思忖着,点头:“可能有吧,世界大了。不过那要是更有劲的超级家伙,咱这辈子大概遇不到了……”

我们谈着,离正题越来越远了。我最后把话题拐回来,说:“凯平,说真的,岳贞黎败给了你的老板——我生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资本怎样让官僚臣服……”

凯平摇头:“反过来也一样,那样的例子更多。这不妨看成一回事……”

“我猜想,帆帆今夜像咱一样,她睡不着的。”

“帆帆,但愿她能睡一个好觉。她这些年多苦啊,她从离开『奶』『奶』的那一天开始就成了孤儿,就像我。她是世上最让我疼的一个人了,我知道她多可怜,我会一辈子不会让她冻着饿着……”

他后来变成了自语。我在这自语声中一直望着窗外的星星。它们稀疏了,黎明就要来临。我甚至都能数过天空的星星。

凯平在黎明前睡着了。我却一直未能合眼。我在想自己亲眼目击的这一场大爱情——这是血脉和命运,是同一块土地上滋生的一种奇怪的、无法抗拒的力量。我也曾经有过同样的时刻——当我尝试着用逻辑和理『性』的力量抵抗下去,最后失败的还是自己。我仿佛在夜『色』里听到一声声问答:“当我沦落、悲伤、一无所有,当我跌进最深的渊底,你还会跟随我走下去吗”“我会,我会跟你唱,跟你哭,一直跟下去哩。”“为什么”“不为什么。”“没有理由的事情,我会相信吗”“世上最值得相信的人和事,大半就没有理由哩。”

这之前我曾想过对一个农家少女的强烈责任感从何而来。这似乎不需要分析,仅是一个简单的事实。如此而已。一个弱小贫穷的代名词,一种人的象征。想想就不能平静。一个人有幸接受和遭逢了这种信赖,尽管它让人感到无法承受的沉重。而他在背叛、怀疑、敌视面前,并不畏缩惧怕;可是信赖呢信赖像纯洁透明、时刻都要小心破碎的一块结晶,必须好好地把它捧住,惟恐跌落在地。

一种热烈情绪左右着我。一个质朴如沙粒如树叶如草原野花浆果的农家少女,无言的献身者,生命和青春的奉献者。沉重即由此而生。我们可以流浪,但不忍让一个少女在荒野上奔波。

此刻我们宁愿承担,当失去这种承担的时候,又会产生出另一种恐惧。这似乎是问题的症结。但我们如今已经不能回返。我在心中对自己说:

“瞧吧,这就是命定的一个结局。”

有一天她会为此而惊讶不已:仅仅是为我……是的,是你。他不会告诉你的是,你曾经是一个被欺凌者,为此,他将对你倍加怜惜和护佑;失去了你,后半生即失去一切。“一切”是个什么概念,似乎现在才明白了一点点。

她是长久追赶的一个修行,是冥冥中的一次检验……眼下的她远远不是需要安顿的一个娃娃,而成为人的支撑。你倚在身边,像被寒雨淋湿了翅膀的小鸟,一对浓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让我们每天采集蘑菇和浆果吧,采一些好看的野花,这一切工作会使我们疲劳而满足。蘑菇和浆果都成了我们的腹中餐,惟有各种各样斑斓的野花『插』在屋里,带来无限的温馨。这真是太好了。在这片原野之上,我们从哪一个世纪走来旁边,欢快的小鸟喳喳叫;这儿汇集了全世界最美丽的花:蟾蜍百合,秋水仙,莫德罗百合,还有美得令人难以置信的黑百合——它永远下垂的头颅啊,像谁黑百合有下垂的头颅,沉沉的头颅。狗牙紫罗兰、老鸦瓣、风信子、欧洲达尔文郁金香,还有君影草……不同季节不同国度里的花全汇集一起,开放在我们身旁。这才是生活呀,这才是梦境,这才是人生长旅中的馈赠。在这片百鸟喧叫的绿地,在潺潺水流旁,在这束浓香扑鼻的美得让人颤抖的鲜花前,我们会感到从未有过的宽容,就像一个得到悉心照料的孩子,眼睛流出了泪水。

黎明时分她睡得那么熟,眼睫『毛』显得那么齐整。她睡着了还在微笑。你坐在她的旁边,像照料自己的孩子。

晨雾中的鸟声声叫着,它多么孤单。它在远远的雾中,我看不清它的踪影。我只知它飞在高空,『迷』失了方向。该起程了,我记住了你的许诺:这是歌哭相随的一生。余下的时间你们会一起往前,永不分离,你跟定了自己的宿命,她跟定了你。

《小城》

那时候还没有我。我们一家住在小城的一座深宅大院,突出的标志是一棵棵繁茂的白玉兰。提起白玉兰,外祖母就要流泪说:“你爸什么都错了,他只做对了一件事,就是让你妈赶紧收拾东西,把重要的东西捆成一个个包裹,天一黑就扔进西拐角的院里。那儿住了一个老女人,孤单了一辈子,不知为什么身上有了一点功德,上级对她客客气气。她会为我们保管好这些东西的,混『乱』时候过去再取回来。你爸觉得风声不对,因为大搜捕在三天前就开始了。都怨你妈和我,我们都不信那些人会到这里来。结果所有像样的东西都被他们搜走了,你爸也是这次给绑走的。后来尽管还回来一部分,可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外祖母说这话时望着窗外。我能感到她心中的痛苦和悔恨。

在我懂事的时候,妈妈领我偷偷进城看过那个宅院,还有白玉兰。那不是开花的季节,铁青『色』的院墙好像存在了一百年。让人费解的是上面拉了一些铁丝网,栽了玻璃瓷片。显然它被派了别的用场。我们从院前转到院后,看到后边的小门被打开了,有人正吆吆喝喝往外抬破碎的砖石。里面好像在改建什么。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街道拓宽,大宅院被拆毁了一半;再不久,剩下的一半也被拆去一些。白玉兰连根刨了。可是我总觉得这座府邸连着我的魂灵,全家的魂灵。只要一走入这座小城,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在旧址那儿转悠。我想嗅到空气中遗留的白玉兰的香气——什么都没有了。脚下是铺得平平的柏油路,这条路拓宽了,成了一条重要的商业街,路两旁全是小贩们挂起的各种各样的招牌。有的小贩还当街挂起了一排排衣裤,一些奇装异服:一条腿的裤子,需要穿在长裤外面的短裤,薄如蝉翼的小花衫,缀了奇怪图案的女『性』内衣,填了海绵的超大『乳』罩,拴成一串的奇怪健身设施……喧闹一阵高过一阵,卖黄『色』光盘的商贩沿街吆喝,再也不需要贼头贼脑游来游去了。

整个城市像中了魔怔。在稍宽一点的街口上,时不时会看到围拢的人群:他们大白天张灯结彩,伴着一阵阵音乐又跳又叫……一切是这么陌生。这还是那座小城吗就在这儿,当年驱逐了我的父亲,我的全家,并夺走了一座开满白玉兰的府邸。可就是这样一座小城,除了放逐的羞辱,竟然还有另一种魔力,它一次又一次把我吸附过来。有时我会觉得这里到处都滚烫烫的,到处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掌在抚『摸』我。这是岁月之手吧

我身负背囊走在街上,有人用生分的目光看着我——它提醒我来到了另一群人中。我为什么一次次走进这个地方,这海角一隅每一次走到这里,我都不由得要这样询问。这儿留给我们一家的痛苦记忆太多了。我要说,我里里外外的伤疤都与这座小城有关。

可是我难以告别它。直到今天,我夜里还要梦见那一棵棵白玉兰树。

走在大街上,已经很难判定那些树的具体方位了。一个时代的痕迹很容易就会抹掉,而且当年的创造者和见证人都在死去。某一天,那个让母亲和外祖母激动不已的大人物、父亲当年的战友,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这里——他从南方返回这座小城了,带着骄傲和欣慰,一种居高临下追怀一切的姿态,被一帮人簇拥在这座小城街巷上——东看西看,两手抄在军大衣里。他慈祥温厚,时而出语评点:

“那儿是什么那儿又是什么原来可不是这样啊!”

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他的小城之行整整轰动了多半年,多少人在谈论他,谈论他过去的故事,他气宇轩昂的样子,他乘坐的车子,前前后后簇围的那些俊男浪女。他以小城缔造者的身份出现在这儿,构成了一股冲击波。他的脚踏在小城里,踢起了土末,踏伤了我们的皮肤。

我发现母亲、父亲、外祖母,我们家所有人,每时每刻都在牵挂小城。我们的心并没有离开它啊。而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穿着军大衣在这儿晃来晃去,让肮脏的车轮去碾轧小城的胸脯,之后又回到温暖的南方,去那儿尽情享受了。他是胜者,胜者可以随心所欲。

其它综合推荐阅读 More+
僵约:我真没抢你生意啊

僵约:我真没抢你生意啊

花开见佛
十年,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吗?张羽凡莫名其妙的穿越了,又莫名其妙的被一老头捡到,莫名其妙的跟着修行了十年,当被师傅踢下山门时,他才恍然——这特么的是僵约的世界啊?
其它 连载 37万字
非典型的穿越者

非典型的穿越者

幻疾风01
看看第一章能不能过审,然后……我是邪恶的分割线编辑说要仔细填写简介,而且还不能灌水,用无意义的词汇填空()我是邪恶的分..
其它 连载 17万字
差佬的故事

差佬的故事

萌俊
这是一个主角在港岛电影世界当差的故事,从巡逻军装开始,和陈家驹并肩作战,与刘建明暗地交锋,跟李文斌夺位一哥!——叮!系统已刷出宝箱,坐标759.455。刚走出考试厅的李少泽,掏出了口袋里的BB机,看着地图导航破口大骂:“扑街,这不是洪兴铜锣堂口?”“陈浩南,你老豆我来了。”作者已完本两部百万字作品,人品坚挺,书友群:368358479
其它 完结 374万字
嘴强圣骑士

嘴强圣骑士

毒舌冰
“最初与他见面时感觉很糟糕啊……”光明伟岸的守护骑士这样点评道:“不过后来慢慢扭转了这般印象吧。”伟大的守护者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感慨万千:“是他将我带上了正确的道路。若不是看到了他身上属于骑士的闪亮美德,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了。”美丽的公主对此不屑一顾:“呸!他有个屁的美德,只是个贱人而已。”“贱人也有贱人的价值嘛,至少我信赖他。”以毒舌著称的大法师罕见的给出了正面评价。受人敬仰的大酋长神情凝重地说
其它 连载 77万字
红妆不负君深情

红妆不负君深情

失敬小姐
天帝彦沅败于神君丰星,失了神力,沦为凡人,他命垂一线时却还救下了一只红狐。红狐名为狐艾,只想报他此生恩,来生不相逢,但事与愿违,越来越多的离奇事情发生在狐艾身上,她与彦沅的纠缠也越来越深......等到所有真相揭露,他与她又该何去何从。
其它 连载 21万字
邪恶驱魔师:鬼夫,来战

邪恶驱魔师:鬼夫,来战

苦涩的柠檬
一次意外的降魔经历,让迷糊驱魔师身边多了一个怎么赶也赶不走的帅……鬼;“麻烦你走好不好,小女子养不起啊。”“我不用你养。”“那你要怎样?”“我要你。”
其它 连载 115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