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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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斜，暮鼓声起。僧人们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穿过长廊；扫地僧们清扫着台阶上的尘土，每次挥帚都落在了鼓声上；香客们也谦卑地朝着佛像拜了拜，随后离开了寺庙。 寺庙又恢复了晨时的寂静。 忽然，石阶上响起了少女轻快的脚步声。 粉色的蜀锦绣鞋在灰扑扑的裙摆下显得格外另类，光溜溜的头顶上没有戒疤，少女的脸上红润又有光泽，一看就是平日里养得很好。 她看到不远处还在挑水的小和尚时，便加速了步伐跑了过去，“小豆子，你找我有何事” 淡雅的玉茗香随同女子的声音一并出现，小和尚抬眼就发现少女的到来，随即放下了手中的水桶，拉住少女的衣袖，低声道：“表姐，进屋说。” 她的衣角上面绣着精致的玉茗花，像是在灰蒙蒙的大地上长出了一朵绚烂的花朵。 “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玉茗看着眼前反常的豆苗，心里正纳闷。 豆苗是她从小的玩伴，也是同族的表亲，比起那些体弱多病和智力低下的兄弟姐妹们，寡言的豆苗就显得正常太多了。 而且，豆苗打小就长得很好看，虽然大家都是光脑袋和灰衣服，但是豆苗站在其中就如鹤立鸡群，与寻常少年大不一样。 兴许是少女的怀春，亦或是年少的懵懂，她对豆苗产生了男女之间的好感，并且，她还暗自打算及笄之后，就跟父亲坦白她对豆苗的心意。 屋内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柜子，姨母换上了一套世俗女子的装束，光溜溜的脑袋用头巾包裹着，她看到玉茗的出现，眼里露出了一丝光亮，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 “姨母...表弟...你们这是...”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玉茗发觉此事不简单，于是打算拔腿就走，没成想，姨母和豆苗直接跪在了紧闭的门前，也跪在了她的跟前。 “表姐，我和母亲有一事相求，请表姐听完。”豆苗压低了嗓音，但是声音里的迫切只能流露在眼神里。 玉茗很少看到豆苗如此越矩，便小退半步，与两人拉开距离，生怕姨母和豆苗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 豆苗盯着玉茗脚上的蜀锦绣鞋，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上等的绣娘亲手勾勒的，这双鞋价值不菲，起码能买下三个身强力壮的奴仆。 “你盯着我的鞋作甚”玉茗愈发的谨慎起来，直接用宽大的尼姑裙摆遮住了自己的鞋子。 豆苗望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母亲也微微点头示意他应当直言不讳，他抿了抿唇道：“今晚，我的亲生父亲要接我们走。” 此言一出，玉茗宁可怀疑自己听错了，也不愿相信姨母跟外男有染。 “姨夫就在寺庙中，谈何接走” “他不是我的父亲，我的亲生父亲是礼部尚书。”豆苗坚定地回答。 “怎的你是亲眼见到姨夫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了”玉茗反问道，这个提问毫无逻辑可言，却直接把豆苗问住了。 寺庙中的和尚和尼姑绝大部分是王氏族人，他们不得沾荤腥，只能整日吃斋念佛，而将他们困于此处的人，便是君奚国的太祖皇帝，更嘲讽的是，他们还须每日向佛祖祷告，祈求佛祖庇佑君奚国，庇佑将他们推向深渊中的人。 由于不得还俗，也不能与外界通婚，王氏族人渐渐地内部消化起来，近亲孕育已是常态，有时候“嫂是母，母是姐”，这样的关系都会存在。 如今，姨母居然与外男私相授受生下了豆苗，按族规的话，她和豆苗都难逃一死。 “我不能帮你们，”玉茗选择了逃离这里，她不能蔑视族规，她也无法抗拒族规，“刚才的对话，我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表姐，如果你不帮我们的话，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我与母亲现在就投井，也好保得全尸。” “你在威胁我”玉茗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没想到一向温柔的小豆子居然道德绑架她，“若是我父亲知道我在暗中帮你们，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虎毒不食子，你父亲是住持，是族长，他不会真的要你命的，但是他会要了我和母亲的命。” “我都说了，我不会告密的。今日的事我会烂在肚子里面，除了我们三个人之外，不会有第四个人知晓。”玉茗保证道，但豆苗明显不信任她。 他摇摇头，苦笑道：“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滴在衣服上的血，就算是风干了，也会留下痕迹。若是让表姐为难，我也不再做团圆的美梦了，表姐请便吧。” 他跪在地上挪动膝盖，把门让给了玉茗，玉茗慌张地走到门前，想要推门出去，豆苗突然叫住了玉茗，“玉茗表姐，其实...我一直知道表姐的心意，我也想过像世俗之人一样，用十里红妆迎娶表姐。” 玉茗的心猛地被这番话撞击到了，她曾经爬在鼓楼上见过世俗之人婚嫁，那种热闹与幸福是她难以企及的，没想到豆苗...居然早就开窍了。 她收了收想要推门的手，缓缓转过身对豆苗，说：“你要我怎么帮你” 豆苗知道自己的“美人计”奏效了，于是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递给玉茗，说：“今晚是住持守院，你只需在他的茶点中加些许泻药，在他腹泻的间隙，我和母亲便能趁机从后门离开。” “这果真只是泻药”玉茗捏起药粉包细细查看。 豆苗看出了玉茗的疑虑，于是伸手想到拿回药粉包当面试药，怎料玉茗微微抬了抬手说：“不必了，我信你便是。”说完就把药粉包塞入怀中。 她面向木门，轻声道：“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小豆子...谨记于心。” 残阳如血，将天际染成一片凄艳的绯红，两人一车在荒山野岭中穿行。 窦以甯坐在马车中无心看书，他确定自己在伽腊国的大殿里闻到了熟悉的玉茗香，他害怕见到玉茗，害怕见到王氏族人，害怕自己的身世被昭告天下。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在父亲的孩子们中脱颖而出的，为了得到父亲的青睐，忍辱负重多年。他不能因为体内的王氏血脉而毁了前程，他必须杀光他们，杀光知道他身世的人，包括...她。 使臣 呵，是个人都知道，父亲想要用他的死来赢得陛下的褒奖，他必须活着回去，然后拿下窦家家主之位，取代父亲，在朝中平步青云。 暮色将近，野兽攒动，山峦在夕阳下影影绰绰，宛如一只只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们吞噬。 方腊穿着常服坐在马车里，他假寐了许久，发现玉茗一直望着窗外发呆，于是轻声问道：“王后在想什么” 玉茗倏地回过神，转而言他：“就这样回金陵城吗” “还于旧都有何不可” “像过街老鼠。”她直抒己见，丝毫没有给这个落败的伽腊王面子。 “我们得加紧了，免得被窦以甯追上，万一他直接在我们面前抹了脖子，尹祁国就有理由将我们这群老鼠拍死在地上。”方腊的眼里露出了不符合年纪的狡黠，看得玉茗心底发毛。 “在外边，你叫我王后，在这里，你叫我守宫就行。饼饼，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别搞得这么正式。” “好好好，知道了，守——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