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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正刻，浑厚悠远的钟声传来，穿透寒夜，宣告着新岁的正式来临。 几乎是同一瞬间，赵惊弦手中的线香精准地点燃了檐下炮竹的引信。 那火星甫一触及药捻，便“嗤”地一声，沿着红线急速蔓延。 院子众人赶紧捂住耳朵。 事先得了大人吩咐的小鲤和团团虽兴奋得眼睛发亮，却也学着大人的模样，用小手紧紧捂住了耳朵，小脸上满是既怕又期待的紧张神情。 “噼啪！噼里啪啦！噼噼啪啪！……” 炸响声如疾风骤雨般席卷了整个院落，密集得没有丝毫间隙。 碎红的炮竹纸屑如飞花般四溅飞扬，浓烈而独特的火药气味瞬间弥漫在清冷的空气中。 几乎与此同时，赵家小院之外，整条巷子、整个坊市，乃至整个京城，都被这震耳欲聋的噼啪声彻底淹没。 无数人家在同一时刻点燃了迎新的炮竹，那声音汇聚成一片浩瀚轰鸣的声浪，大地都在随之震颤。 夜空被各家院中腾起的火光映照得忽明忽灭，若非知晓这是除夕夜，真真要疑心是地动山摇的前兆。 即使紧紧捂着耳朵，玉娘仍觉得那巨大的声响穿透手掌，直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心口也跟着那剧烈的声响共振，带来一阵阵轻微的眩晕感。 她下意识地微微蹙眉，却不觉得难受，反而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炮竹声浪未歇，赵家不远处的上空，大约是邻近坊市的官设燃放点，突然传来几声更为深沉浑厚的闷响！ “咻--咻--咻！” 几道亮光如逆飞的流星般划破夜幕，直冲云霄，在天际轰然绽放！ 一朵、两朵、无数朵烟花在天幕上盛开，绚丽的色彩层层铺展，形态各异，流光溢彩，美得惊心动魄。 “哇！” 除了长年待在京城、已见过几次的月盈尚能保持镇定，其余人无不被这璀璨夺目的景象吸引，看得目不转睛，几乎忘了呼吸。 小鲤和团团个子矮，视线被屋檐遮去大半，只能看到烟花的下半部分和漫天的光晕。 两个小家伙急得直跳脚，小鲤使劲晃着赵惊弦的手，连声喊道：“爹爹，爹爹！看不见！” 然而外面的炮竹声、烟花爆裂声太过喧嚣，将她的声音彻底淹没。 赵惊弦虽听不清女儿在说什么，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只小手正急切地摇晃着自己的手掌。 他下意识地往身旁一低头，就看到小鲤小脸上写满了焦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着。 再一看，旁边的团团也是踮着脚尖，小脸涨得通红，眼里全是渴望。 赵惊弦心头一软，脸上笑意更深，朗声道：“来，爹爹帮你！” 说罢便利落地弯腰，大手一托，稳稳地将小鲤抱起，让她骑坐在自己宽阔的肩头。 “坐稳喽，扶好爹爹。”他叮嘱道，双手牢牢护着小鲤的腿。 小鲤视野骤然开阔，瞬间拥有了整个天空，所有绚烂辉煌的盛景再无遮挡，尽收眼底。 她兴奋地“哇”了一声，小手紧紧抓住了赵惊弦的衣领。 接着，赵惊弦侧过身，拍了拍正仰头看得出神的虎子的肩膀。 虎子原本正望着天上盛放的烟花有些出神。 这般热闹的场景让他不由想起了远在陵州的爹娘和妹妹，心头掠过思念的涩意，但旋即又被温暖取代。 他在京城过得很好，赵二哥、嫂子、伯娘、小攸待他如家人，他相信爹娘和妹妹在陵州也会一切安好。 即使此刻不能团聚，但他们每日见到的都是同一个太阳，同一个月亮。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定要更加勤勉努力，将来有一天，也要将爹娘和妹妹接到京城来，让他们见一见这盛世繁华。 正想着，被赵惊弦这一拍，他立刻回过神来，略带疑惑地转头看过去。 赵惊弦没说话，只是朝他递了个眼神，又指了指还在努力蹦跳却徒劳无功的团团，再指指自己肩头正兴奋不已的小鲤。 虎子很机灵，立马会意。 那点淡淡的乡愁瞬间被眼前的温暖驱散，他脸上绽开爽朗的笑容，蹲下身，对团团拍拍自己结实的肩膀，“团团，来，坐到叔叔肩上来，保管你看得清清楚楚！” 团团小脸当即就露出笑容，手脚并用地被虎子扶上了肩头。 极致绚烂的世界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团团眼前。 团团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和姐姐一模一样，嘴巴张得圆圆的，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完全沉浸在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绚丽之中。 他们早已忘了空气中弥漫的刺鼻火药味，眼中只剩下那不断升空、不断绽放、照亮了整个新年的璀璨光华。 玉娘看了眼两个激动不已的孩子，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又继续仰头欣赏天上的烟花。 空中，烟花一簇接着一簇，仿佛无穷无尽。 金色的瀑布尚未完全坠落，紫色的旋风又已升空。 火光明明灭灭，映照在院中每一个人的笑脸上。 远处的炮竹声渐渐稀疏，而空中的官放烟花仍持续了足足两刻钟才渐渐停歇。 当最后一星火光隐入深邃的夜空，周遭重归寂静，只余那股混合着火药味的特殊年味依旧萦绕不散，伴随着满地的红纸碎屑，无声地宣告着新年已正式到来。 小鲤和团团被赵惊弦和虎子从肩上小心地抱下来，脚一沾地，仍兴奋得叽叽喳喳，比划着刚才看到的景象，小脸上毫无倦意。 赵母望着恢复宁静的夜空，眼中满是感慨，活了这么大岁数，能看见这样好看的烟花，她这辈子真是值了。 清了清嗓子，她笑呵呵地对大家道：“炮竹放完了，烟花也看了，新的一年必定红红火火，平安顺遂！时辰不早了，咱们都回屋歇息，明日还得早起。” 众人欢声应和，各自回屋。 赵惊弦牵起玉娘的手，两人默契地落在最后，并肩踏过满地的红纸碎屑。 回到房中，两人解开厚实的外衣，躺在床榻上。 夜已深沉，明日还需早起。 虽身体紧密相贴，但此夜心中充盈的更多是团圆守岁后的圆满与安宁，并无其他旖旎心思。 两人很快便沉入梦乡，依偎而眠，共同迎接新岁清晨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