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忠仆泪跪誓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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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是在一种久违的、包裹全身的暖意中，被窗外透进来的熹微晨光唤醒的。 身上沉甸甸盖着的，是小姐那床打着补丁却厚实的旧棉被，额头上还搭着一块被井水浸得冰凉湿润的旧帕子，驱散着残存的燥热。 昨夜那如同置身冰窟、又似烈火焚身的恐怖煎熬，那刺入骨髓的寒冷和几乎将意识烧成灰烬的高热，仿佛只是一场遥远而模糊的噩梦。 唯有口中残留的、挥之不去的辛辣姜味，以及腹中那仿佛尚未消散的融融暖意，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是小姐，在鬼门关前，硬生生将她这条卑微的性命夺了回来！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身体依旧酸软无力，却不再冰冷僵硬。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随即定格在床边—— 只见自家小姐，蜷缩着单薄的身体，歪倒在冰冷的紫檀木脚踏上，后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床沿。 她身上只胡乱披着一件半旧的夹棉外衫，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是浓重得化不开的乌青。 即使在睡梦中，那秀气的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压。 “小姐——！” 茯苓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巨大的酸楚和感激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冲垮了堤坝，滚烫的泪水决堤般奔涌而出！ 她再也顾不得虚弱，猛地掀开被子，就要赤脚下地。 细微的动静惊醒了浅眠的苏晚棠。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还带着未散的迷茫和疲惫，待看清是茯苓挣扎着要下床，立刻清醒过来，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充满急切：“醒了别乱动！” 她连忙伸手虚扶，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是真真切切的担忧，“感觉如何头还晕不晕身上可还发冷饿不饿想不想喝水” 这连珠炮似的关切，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烫在茯苓的心上。 她非但没有躺回去，反而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苏晚棠的搀扶，“扑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那声音沉闷而决绝，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 她挺直腰背，对着坐在脚榻上的苏晚棠，额头深深地、毫不犹豫地磕了下去！ 咚！第一下，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死神的恐惧！ 咚！第二下，是排山倒海的感激与无以为报的愧疚！ 咚！第三下，是刻入骨髓的忠诚与破釜沉舟的决意！ 三个响头，碰地有声，光洁的额头瞬间便红了一片。 茯苓抬起头，泪流满面，那张尚带病容的小脸上，却迸发出一种近乎悲壮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光芒。 她的声音因为哭泣而哽咽，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击在听雨轩冰冷的墙壁上： “小姐！奴婢这条贱命，是您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从今往后，奴婢茯苓这条命，就是小姐您的！生生世世，结草衔环，难报小姐活命大恩于万一！” 她死死咬着下唇，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奴婢在此对天、对地、对满天神佛起誓！小姐让奴婢往东，奴婢绝不往西看一眼！小姐让奴婢赴汤，奴婢绝不畏火！谁要是敢动小姐一根头发丝儿，想害小姐半分！奴婢…奴婢就算豁出这条命去，化作厉鬼，也要撕下他一块肉来！绝不叫他好过！” 那掷地有声、带着血泪的誓言，在这破败清冷、弥漫着寒气和药味的听雨轩内室里，如同投入冰湖的熔岩，滚烫得足以灼伤空气！ 那眼神中的坚定与狠厉，是茯苓这个原本只是有些小倔强的丫头，在经历了生死边缘后，被彻底淬炼出的、只属于苏晚棠的武器！ 苏晚棠心头猛地一热，一股强烈的酸涩瞬间冲上鼻尖，眼眶也控制不住地泛起湿意。 她不是铁石心肠，这丫头用命换来的忠诚，太重了！ 她迅速俯身，双手用力扶住茯苓的胳膊，强行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拉了起来。 指尖触碰到茯苓冰凉的手臂，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是虚弱，也是激动），苏晚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异常柔和： “傻丫头…快起来！地上这么凉，刚好些，又想病倒让我操心不成” 她拿出帕子，轻柔却坚定地替茯苓擦拭着满脸的泪水和额头上沾的灰土，动作细致得如同擦拭珍宝，“说什么傻话。你的命，从来就是你自己的。好好活着，健健康康的，替我守好咱们这听雨轩的门户，帮我盯着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就是对我最大的帮衬了！” 她扶着茯苓坐回床边，替她掖好被角。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声音也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冰棱般的寒意，穿透了窗棂缝隙钻进来的风声： “昨晚的事，你知，我知。记住，春桃和小杜子，是贤妃娘娘‘赏’给咱们的‘眼睛’和‘耳朵’。” 她刻意加重了“赏”字，充满了讽刺，“从今往后，在这听雨轩，咱们主仆二人，得把眼睛擦得雪亮，把耳朵竖得笔直。不仅要在这冰窟窿里活下去…” 她的眼神扫过这破败的屋子，最终落回茯苓眼中，那光芒如同破开乌云的利剑，“还要活得比那些想害咱们的人，更好！更自在！” 茯苓用力地、重重地点着头，仿佛要将小姐的每一个字都刻进骨头里。 昨夜之前的懵懂、胆怯和委屈，已被这场生死劫难彻底烧尽。 此刻她的眼中，只剩下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和熊熊燃烧的斗志：“奴婢明白！小姐放心！茯苓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那些黑心肝的害了小姐！” 主仆二人四目相对，在这破败寒冷的听雨轩里，一种在生死边缘淬炼出的、超越主仆名分的信任与默契，如同坚韧的藤蔓，在冰冷的土壤中悄然滋生、缠绕、扎根。 熹微的晨光，终于完全驱散了窗棂上的寒霜，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投射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