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时间的磨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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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是狙击手最忠实，也是最无情的伙伴。 林锐能清晰地感知到它在天空中的轨迹。 从清晨那抹刺破云层的金光，到正午时分毒辣的炙烤，再到午后那渐渐变得柔和的暖黄。 光线的每一次变化，都意味着阴影的移动。 他潜伏的岩石缝隙，在上午时还被山体的阴影所笼罩，带来一丝清凉。 但过了中午，阳光便开始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斜斜地照射进来，将他身下的岩石烤得滚烫。 汗水，无声地从他的额头、背脊渗出，很快浸湿了内层的作训服。 黏糊糊的感觉，伴随着挥之不去的燥热，考验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一动不动。 一只不知名的黑色甲虫，大摇大摆地从他的伪装帽檐上爬过，六只小脚在他的鼻梁上留下一串细微的痒意。 他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他的呼吸依旧悠长，仿佛早已和这山间的风融为一体。 在“钢铁意志”的加持下，这些来自外界的骚扰，如同清风拂过山岗，无法在他心中激起半点涟漪。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瞄准镜中那一小片被框住的、随风起伏的芦苇荡。 “鹰眼”技能，让他免于了长时间观察带来的视觉疲劳。 恰恰相反，这片在他眼中无比清晰的芦苇荡，变成了一个生机勃勃的微缩世界。 他看到一只翠鸟如蓝色的闪电般掠过水面，叼起一条小鱼。 他看到一只野兔，小心翼翼地从芦苇丛的边缘探出头，警惕地观察四周后，才敢低头啃食青草。 他看到风吹过，整片芦苇荡便如绿色的海洋，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涛。他甚至能通过芦苇摇摆的幅度和方向，精准地判断出当前区域的瞬时风速和风向。 他没有感到枯燥，反而在这种极致的静止中，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他将整片芦苇荡在脑海中分成了十二个网格，用目光一遍又一遍地，不知疲倦地进行“扫描”。 他必须将这片区域的一切常态，都烙印在脑子里。这样，当任何“异常”——比如一个突然竖起的靶子——出现时，他才能在零点一秒内，察觉到那份违和感。 时间，来到了下午三点。 腹中传来轻微的饥饿感。 林锐的动作，缓慢得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 他用左手，依旧保持着托枪的姿势，右手则以毫米为单位，极其缓慢地移动到腰间的水壶和干粮袋旁。 他没有直接拿出压缩饼干，而是先用手指，在包装袋内部，将坚硬的饼干一点一点地碾碎。这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五分钟，确保不会发出任何清脆的声响。 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撕开一个小口，将那些碎末，一点点地倒进嘴里。 没有咀嚼。 他就那样含着，任由唾液将那些干涩的碎末慢慢浸润、融化，再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补充完能量，他又用同样缓慢而无声的方式，拧开水壶，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水。 整个进食过程，持续了近半个小时。从远处看，他就像一尊从未动弹过的雕塑。 …… 山脚下，一顶临时的伪装帐篷里。 郭志刚和刘铁，正并肩坐在一台显示器前。 屏幕上，分割成了十几个小画面，正是布置在鹰愁顶周围各个隐蔽角落的摄像头，所传回的实时影像。 其中一个画面，正对着林锐潜伏的那处岩石缝隙。 “从早上到现在，八个小时，这小子……就没变过姿势！”刘铁的脸上，写满了惊叹与不可思议，“刚才那只甲虫爬他脸上，我看着都替他难受，他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郭志刚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神中，除了满意，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的期待。 他见过太多有天赋的射手，也见过太多能吃苦的硬汉。 但像林锐这样，将天赋、意志、耐心与近乎完美的战术素养，如此恐怖地结合在一起的，他也是第一次见。 “连长，你这块璞玉，可不是一般的玉啊。”刘铁由衷地感慨道，“这根本就是一块钻石！还是最硬的那种！”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郭志刚刚的语气依旧平淡，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激动，“狙击手的考验，白天只是开胃菜。真正的折磨，在晚上。” 他指了指屏幕上，那轮已经开始西沉的太阳。 “黑夜，会放大人的恐惧、孤独和疲惫。山里的蚊虫、野兽的嚎叫、无法预知的危险……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稻草。他能不能扛过今晚，才是关键。” …… 夕阳，将最后的余晖洒在鹰愁顶上，给冰冷的岩石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很快，金色褪去，变成了深沉的暮紫。 当最后一丝光线被地平线吞噬，无边的黑暗，便如潮水般，从山谷的每一个角落涌来，瞬间淹没了整个世界。 气温，开始急剧下降。 白日里还滚烫的岩石，此刻已经变得冰冷刺骨，寒气透过薄薄的作训服，不断侵蚀着林锐的体温。 山林里的“夜生活”，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不知名的虫子，开始在耳边不知疲倦地鸣叫，汇成一片嘈杂的交响。远处，偶尔还会传来几声凄厉的夜枭啼叫，或是野兽低沉的咆哮，给这片黑暗增添了几分诡异与危险。 林锐依旧静静地趴在那里。 “鹰眼”的夜视能力，让他的视野并未陷入一片漆黑。虽然不如白天那般清晰，但他依然能大致看清山下的轮廓。 那片芦苇荡，在月光下，泛着一层银色的清辉，像一片沉睡的鬼域。 他知道，考验升级了。 他将身体的重心，做了极其细微的调整，让肌肉的压力分布得更加均匀，以对抗夜晚的寒冷与僵硬。 然后，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片银色的芦苇荡。 像一匹在黑夜中，守护着自己领地的孤狼，眼神冰冷，而专注。 第一天，过去了。 目标，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