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两份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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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 大明帝国的心脏，此刻却安静的可怕。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的雕像。 经历过粮价的血洗，淮西勋贵们暂时收起了獠牙，只是他们投向东宫太子朱标的眼神，依旧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怨毒和戒备。 朱标手持象牙笏板，站在百官之首，神色平静如水，仿佛感受不到那些几乎要将他后背洞穿的目光。 龙椅之上，朱元璋面沉如水，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 这诡异的平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压抑的征兆。 终于，朱标动了。 他迈出一步，清朗而又坚定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儿臣，有本启奏。”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朱标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双手呈上：“启禀父皇，儿臣奉旨于赤溪卫试行军屯改制，如今已初见成效！此乃赤溪卫改制详录，以及未来军粮增产之推算，请父皇御览！” 他没有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 只说事实。 只讲结果。 内侍快步走下，接过奏折，恭敬的呈到朱元璋的龙案之上。 朱元璋展开奏折，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奏折上写的很详细。 三天，只用了三天。 一座积弊丛生，老弱病残的卫所，是如何从军心涣散，到人人争先，誓死效命的。 没有阴谋，没有杀戮。 只有猪肉，美酒，和白花花的现银。 以及那份将所有士卒的利益，都和东宫，和朝廷，死死绑在一起的，无法拒绝的阳谋！ 奏折的最后，是朱标的请求。 京营军粮亏空迫在眉睫，北境战事一触即发。恳请父皇，以赤溪卫为样板，将改制，立刻，全面推向整个京营！ 这几行字，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的烙在了所有淮西武将的心上！ 来了！ 他终究还是图穷匕见了！ 几个武官的拳头，在宽大的朝服下，猛的攥紧。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 一名性如烈火的总兵，第一个跳了出来，“京营乃国之根本，牵一发而动全身！赤溪卫不过三千老弱，怎可与十数万京营主力相提并论如此草率推行，万一军心不稳，动摇京师，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没错！请太子殿下三思！” “臣等附议！军国大事，岂可如此儿戏！” 一瞬间，整个武将集团，像是被捅了的马蜂窝，群起而攻之。他们找到了一个看似完美，且无法辩驳的理由——稳定！ 朱标静静的听着，不发一言。 他知道，这些人会反对。 但他没想到，会有人给他递来更锋利的刀子。 就在这时，通政司的使官，捧着一卷黄绸，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慌张。 “启禀陛下！北平，燕王殿下八百里加急奏报！” 燕王 朱棣 大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份来自北平的奏折上。他一个镇守边疆的藩王，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来八百里加急，所为何事 朱元璋眉头微皱，挥了挥手：“念。” “遵旨。” 那名使官清了清嗓子，展开奏折，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高声诵读起来。 “儿臣朱棣，叩问父皇圣安，叩问皇兄太子殿下金安。。。。。。” 开篇，是满篇的彩虹屁。 把朱元璋夸成了千古一帝，又把朱标赞美成了上天赐给大明的麒麟儿，尤其是神种新政，更是被他用尽了华丽的辞藻，吹捧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大哥以神种救万民于水火，实乃经天纬地之才，泽被苍生之举！儿臣身在北平，闻听南京盛举，亦感同身受，日夜为大哥贺，为大明贺！” 听到这里，不少文官都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看看，这才是兄弟和睦，父慈子孝的典范嘛。 然而，画风一转。 “然，儿臣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窃以为，军屯改制虽是利国利民之大好事，但京营乃我大明之根本，国之基石。万一改制之中，出现丝毫差池，则京师动荡，天下震动，其后果，不堪设想！” 这话一出，武将诸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不就是他们刚刚说的话吗！ 他们瞬间感觉，这位远在北平的燕王殿下，是如此的亲切，如此的善解人意！ 果然，奏折的最后，来了！ “。。。父皇为国操劳，大哥为民费心。儿臣身为大明皇子，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理所应当！为免父皇与大哥担此风险，儿臣朱棣，斗胆恳请！” 使官的声音，陡然拔高！ “请父皇恩准，将此等良法，先于我北平军屯试行！” “让儿臣，为父皇探路！为大哥，趟开这条布满荆棘的血路！若有任何闪失，一切罪责，由儿臣一人承担！” 奏折，念完了。 奉天殿内，落针可闻。 武将等人，几乎要当场弹冠相庆！ 他们看向朱棣的眼神，充满了感激。这位燕王殿下，简直就是他们的救世主啊！ 他不但给了他们最完美的借口，还主动请缨，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燕王殿下深谋远虑，老成谋国！臣附议！” 常茂第一个站了出来，声音洪亮，“京师根本，绝不容有失！当以北平为试点，方为万全之策！” “臣等，附议！！！” 整个淮西武将集团，齐刷刷跪倒一片，声势浩大，仿佛真的是在为国家前途考量。 朱标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但他的心中，却是一声冷笑。 老四。 好一个隔岸观火。 好一个釜底抽薪！ 用最忠心的话，说着最阴险的建议，不动声色的，就想把他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彻底搅乱。 不仅能名正言顺的把神种弄到手，还能坐山观虎斗，看着自己和淮西集团在京城斗得你死我活！ 这手段，毒！ 此刻，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龙椅之上的朱元璋身上。 他被架起来了。 支持太子，就是无视燕王的一片“忠心”，是置京师安危于不顾。 支持燕王，就是公然打压太子的锐气，让近在眼前的改革，彻底停滞。 这位洪武大帝，陷入了两难的绝境。 他的手，动了。 他先是拿起朱标那份充满进取之心的奏折。 然后，又拿起了朱棣那份写满“忠孝”的奏折。 大殿之中，只有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他看看台下，一脸坚毅，寸步不让的太子。 又看看另一边，跪在地上，几乎要喜形于色的蓝玉等人。 朱元璋缓缓的，靠在了龙椅的靠背上，发出了一声悠长的，无人能懂的叹息。 “标儿。。。。。。” “棣儿。。。。。。” “都是咱的好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