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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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博文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愠怒、尴尬、被看穿的窘迫，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变幻，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贺婕没有再逼迫他，给了他一个消化和喘息的空间。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嘴角的笑意缓缓收敛，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静的观察者，目光平和地看着他，仿佛在说：现在，你该怎么做 良久，李博文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与释然。 他缓缓地、郑重地摘下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这个动作充满了仪式感，像是在告别一个旧我。 他用随身携带的丝质手帕，慢慢地、仔细地擦拭着镜片，动作缓慢得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 当他再次抬起头，重新戴上眼镜时，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不再有审视，不再有倨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沉淀后的清明、锐利，以及一丝……对眼前这个女孩的敬畏。 他不再是那个试图用科学和常理来安抚众人的家庭医生，而是彻底被贺婕的逻辑和魄力所折服。 贺同学，你很有趣，我会按着之前的安排给小双小姐安排检测的，我也会全程跟进，盯着它的检测报告出炉。 李博文开口，声音比之前低沉了八度，带着一种洗尽铅华后的沉稳与决断。 盯着贺婕的目光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坦诚：贺同学，我为我刚才的失态和轻率的判断，向你道歉。 我承认，我被自己的经验和固有的思维模式束缚了。 他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局限性，你的担忧，不是妄想，而是基于现实的、极其必要的警惕。 你所设想的那些‘风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在关乎小双生命安全的这件事上，都必须被当作百分之百的现实来对待。 是我离开医院太久，忘记了最初成为一个医生的初衷！这件事之后，我会继续回到大众里，接触更多的病患，弥补自身的不足…… 就在李博文自我剖析的时候，苏然讪笑的抬手打断道，李叔，你别这样说，我觉得贺婕最初的本意也不是想看到你这样…… 贺婕点头同意苏然的意思，含笑看向他，李医生，你是一名值得尊重的行业里的佼佼者，并不需要给我这么一名晚辈道歉，实在是受之有愧…… 毕竟，我就只是担心小双的安危而已，并不是跟你在进行一场辩论赛。 就在几人还在相互理解、气氛趋于缓和的微妙时刻，走廊上由远及近的传来了急促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 小艺在前，小雨推着一辆装载着专业设备的银色小型医护车紧随其后，两人脚步匆匆，目标明确地直奔客房而来。 推门而入的瞬间，小艺的目光如同雷达般迅速扫过房间内的每一个人，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李博文身上。 她微微躬身，声音里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紧绷感：李医生，东西带到了，都是按照您吩咐的最细规格的针头和无创采血管。 跟在她身后的小雨，是一位约莫二十三四岁、戴着口罩和医用手套的年轻护士。 她有着一双异常明亮和沉静的眼睛，即使在全副武装下，也透着一股专业人员的干练与审慎。 她一边推着车动作利落地将一套密封的采血器械包放在靠近苏小双的床头柜上，然后用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包装袋，示意一切就绪。 一边对着一旁的李博文汇报说道，老师，我在路上已经听小艺大概说了情况，现在就开始采集病人的血液样品吗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不着痕迹地巡视了一圈，尤其在贺婕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评估，但并未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李博文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她们的效率。 他转向贺婕和苏然，神情严肃地介绍道：这位是小雨，我们医疗团队里最优秀的护士，也是我的学生。 由她来操作，可以确保过程的绝对规范与安全。 他又对小雨说：小雨，今天的采血流程特殊，全程需要在苏然小姐和她同学贺婕的注视下进行，确保没有任何疏漏。 是，老师。 小雨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清晰而沉稳。 她向贺婕和苏然微微颔首致意，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 苏然看着眼前这架势，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揪紧了。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贺婕的衣袖，小声说：贺婕，说也奇怪，刚刚我自己抽了那么多血做检查都没有这么紧张，现在怎么给小双做个基础检查，弄得我心神不宁的 贺婕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对小雨说：辛苦你了，小雨护士。 我们只有一个要求，正如李医生所说，全程透明，我们相信你的专业。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贺同学请放心。小雨回答得滴水不漏。 李博文亲自监督，小雨开始了准备工作。 她先是展示了一遍未开封的采血针和采血管，证明其为全新无菌产品。 然后，她极其熟练地戴上第二层无菌手套，用酒精棉片反复消毒自己的双手，每一个动作都精准、优雅，带着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韵律感。 这种极致的严谨，无形中给了贺婕一种奇异的信心，至少在操作层面，他们无法做手脚。 苏然的情绪在贺婕的安抚和小雨专业的示范下，渐渐安定下来。 她甚至好奇地探了探头，想看看这传说中的最细针头到底有多细。 然而，当小雨开始操作时，贺婕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小艺的脸。 她敏锐地察觉到，当小雨开始操作时，小艺虽然略微低头，但站在贺婕的这个位置上，并不难看到小艺眼角一直留意着小雨的动作，她的眼神虽然专注，但眉宇间却隐隐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与焦躁。 她在担心什么担心苏小双，还是……在担心即将看到的检测结果 采血过程很顺利，几乎没有引起苏小双的任何不适。 当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入采血管时，房间里的几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那支小小的试管，仿佛能从里面看出命运的玄机。 血样采集完毕，李博文立刻上前，亲自将采血管放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带有生物危害标识的密封运输箱中，扣上三重锁扣。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性。 好了。 李博文直起身，长舒一口气，但那口气里似乎带着千斤的重量。 他看向贺婕，眼神复杂，血样已经封存。贺同学，苏然小姐，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做检测。 说着对一旁身后的学生说道，小雨，立刻出发，按最高优先级处理。 好的老师！小雨立刻提起箱子，转身就要走。 等等。贺婕再次开口，叫住了他们。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她身上。 贺婕看着李博文，语气依旧平静，但嘴角却带着笑意，李医生，我跟苏然留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哦。 李博文皱眉，语带疑惑贺同学，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贺婕摇了摇头，我只是下意识的想多交代一句，李医生，你一定要亲自盯着检测结果出来哦。 这句叮嘱，在刚刚达成共识、气氛趋于缓和的当下，显得格外突兀。 苏然似是被贺婕这莫名的举动弄得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扯了扯贺婕的衣角，眼神里满是困惑与担忧。 李博文也看到了她的动作，他没有多问，只是简单地、郑重地点了点头，便带着小雨，转身朝医疗室的方向走去。 此时房间里，暂时只剩下贺婕、苏然、小艺，以及一直沉默如透明人的李婶…… 喔，还有昏迷状态的苏小双。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婶，忽的脸上绽开一个温厚的笑容，打破了这份沉寂。 她对小艺交代道：小艺，李医生跟小雨护士都走了，这辆医疗车，要怎么处理要不，你给她们送过去吧 小艺听后，下意识地转头看了李婶一眼。 李婶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和善，但在这敏感的时刻，却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心虚。 她顾忌苏然也在这，不好拒绝，只得低头顺眉地低低应声：……是。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字，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李婶见小艺开始收拾医疗车，便转过身，目光柔和地落在苏然苍白的脸上，关切地询问：然小姐，您看，折腾了这么久，一定累坏了吧 我去准备点清淡的吃食给您送过来吧您现在的脸色实在不太好，吃点东西缓缓精神也好……您觉得呢 苏然看了一旁的贺婕一眼，下意识的定了定神，低低回复，那你多准备一份吧，我想贺婕等了我这么久，想必也饿了…… 就在这时，床上的苏小双，又一次发出了痛苦的哼哼唧唧声。 想来是刚刚小雨带来的退烧药和镇静剂开始起效，药物与高热的对抗，让她陷入了昏沉的挣扎。 小双！苏然和贺婕同时上前，围坐在床边。 然而，令人心焦的一幕出现了。 苏小双哼唧了半天，小脸烧得通红，眉头紧锁，却始终没有半分要睁眼的意思，只是在床上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大概是药效上来了，身体在出汗，比较难受吧。 苏然自嘲地笑了笑，试图缓解自己的焦虑，她看向李婶，摆了摆手，李婶，你也别忙活了，先下去让厨房准备吧，让厨房煮点粥，放在小火上煨着也行，等小双醒了就能吃。 好的，然小姐。 李婶应声，目光在三个女孩身上流转一圈，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贺婕，才缓缓走向门口。 在小艺出门之后，她才轻手轻脚地将门带上，离开了客房。 随着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们三人，包括床上那个被无形丝线缠绕的病患。 苏然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看着贺婕正细心地给苏小双掖好被角，动作轻柔。 贺婕的侧脸在房间里略显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此刻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掩藏着无尽的思虑。 苏然瞧着这一幕，心中那个盘旋已久的疑问，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贺婕，你是不是……觉得我家里有什么不对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笃定：我瞧着你刚刚跟李叔对话的神态不太对……从一开始，你就好像……在用一种我们听不懂的方式，在跟他谈判。 还有，你为什么要反复强调让他亲自盯着检测结果这不像你…… 苏然的敏锐，远超贺婕的想象。她没有直接问‘你们在隐瞒什么’，而是从贺婕的行为模式入手，一语中的。 贺婕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缓缓转过头，看着苏然那双写满困惑与不安的眼睛，那里面只有为自己今天奇怪行为的担忧与关切。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苏然冰凉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你自己就没有任何察觉吗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苏然的脑海中炸响。 她猛地一愣，握着贺婕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嘴唇翕动，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察觉察觉什么 苏然喃喃自语，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陷入了沉思。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苏小双略显痛苦急促的呼吸声。 贺婕见她眉目紧皱，但还是没有丝毫头绪的样子，便放缓了语气，像一位循循善诱的老师，开始引导她梳理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