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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青牛镇还在薄雾中酣睡。 阿烬将陈伯给他准备的干粮、水囊和一小包应急草药仔细捆好,背在肩上。行囊轻简,却装着小镇三个月的温饱与恩情。茅屋依旧简陋,空气中熟悉的草药味却让他脚步有些迟滞。 陈伯站在院门口,花白的头发在晨风中微动,眼神慈和又带着一丝了然。他没多问阿烬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只是拍了拍这个沉默青年的肩膀,递过来一双结实的粗布新鞋:“路上难走,脚要护好。累了,就回来。” 阿烬喉头哽了一下,用力点头,深深一揖。转身时,眼眶微热。王大娘揣着几个还烫手的鸡蛋悄悄塞进他包袱,赵大叔隔着铁匠铺的烟火气冲他挥了挥手。没有壮烈的离别,只有这些最简单、却沉甸甸的牵挂。 他踏出镇口石桥,最后回望一眼炊烟初起的青牛镇。那三个月的平静,像一场遥远而温暖的梦,将属于“云烬”的凛冽与伤痕暂时包裹。然而,心底那簇从落霞山消息传来后便未曾熄灭的微火,驱使他必须前行。 通往落霞山的路,起初是平坦的官道,渐渐变成崎岖的山径。林木渐深,人烟稀少。阿烬虽体力较初醒时好了许多,但终究是凡人之躯,走得气喘吁吁,汗水浸湿了粗布衣衫。他尝试回忆那些梦境中似乎属于“自己”的、飞天遁地的力量,但稍一凝神,便是熟悉的头痛袭来,仿佛有层坚冰封印着一切,唯有零星几个战斗时本能般的闪避、发力技巧,模糊地残留于肢体记忆之中。 晌午时分,他在一处溪流边歇脚,就着清水啃着干硬的饼。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溪水潺潺,本该宁静,阿烬心中却莫名升起一丝不安的警兆——那是属于“云烬”的、千锤百炼出的战斗直觉,即使力量不在,也未曾完全磨灭。 他猛地抬头,看向上游方向。 隐约有女子的惊呼和男人粗鲁的喝骂声传来! 来不及细想,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阿烬抓起手边一根顺手的硬木枝,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向上游潜去。 绕过一片茂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凝固。 溪边空地,三个衣衫褴褛、面目凶悍的持刀汉子,正围着一个少女。地上散落着一个被打翻的竹篮,新鲜的草药和野果滚落一地。那少女背对着他,正被一个强盗拉扯着手臂,她竭力挣扎,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露出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 “小娘子,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采药跟哥哥们回去,保你吃香喝辣!”一个脸上带疤的强盗淫笑着,伸手去摸少女的脸。 “放开我!”少女的声音带着惊惶,却有种奇异的清冷质地,如同玉石相击。她猛地扭开头,避开那肮脏的手,另一只手胡乱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砸了过去。 “嘿!还挺烈!”疤脸强盗轻易躲开,恼羞成怒,扬手就要打下去。 就在这一刹那,那少女因挣扎而微微侧过了脸。 阳光恰好掠过树梢,清晰地照亮了她的侧颜。 阿烬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止了。 那是一张……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脸。苍白,却如玉生辉;惊惶,眉目间却天然凝着一股远离尘嚣的静美。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轻轻颤抖,鼻梁秀挺,唇色因紧张而淡如樱瓣。最让人心神俱震的是那双眼睛——即使此刻蓄满泪水与恐惧,依然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最纯净的星空,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染尘埃的矜贵与温柔。 这张脸,如同最凌厉的闪电,狠狠劈入阿烬混沌的脑海! 熟悉!无比熟悉!比梦境中任何模糊的剪影都要清晰一万倍的熟悉!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剧痛伴随着排山倒海般的酸楚与一种近乎本能的、燃烧一切的保护欲汹涌而上!他几乎要脱口喊出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但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个名字就在舌尖,却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隔,一旦试图去回忆、去确认,剧烈的眩晕便如同铁锤砸中太阳穴,眼前阵阵发黑,恶心欲呕。 是谁她到底是谁! “住手!!!” 理智被抛到九霄云外。所有的头痛、眩晕、虚弱都被那股从灵魂深处炸开的暴怒与恐慌压了下去。阿烬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如同疯虎般从灌木后冲了出去,手中那根不起眼的硬木枝,被他以一种奇异的、隐含某种玄奥轨迹的角度,携带着全身的力量和体重,狠狠捅向离少女最近那个疤脸强盗的腰眼! 没有灵气,没有焚天真元,只有最纯粹的速度、角度、时机把握,以及……搏命的决心! 那疤脸强盗根本没料到这荒山野岭还有旁人,更没料到这看似普通的樵夫(阿烬穿着粗布衣)一出手就如此刁钻狠辣!他只觉腰间一阵剧痛,仿佛被铁锥凿中,半边身子一麻,惨叫一声,踉跄着松开了少女。 “妈的!还有同伙”另外两个强盗一惊,立刻挥刀砍来。刀光霍霍,带着亡命徒的狠戾。 阿烬将少女猛地往身后一拉,自己则完全暴露在刀锋之前。他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专注。硬木枝在他手中,仿佛不再是木头,而是化作了某种手臂的延伸。 侧身,以毫厘之差避开劈向头颅的一刀,木枝顺势点向对方持刀的手腕。那强盗手腕一麻,刀势稍偏。阿烬脚步一错,如同泥鳅般滑到他身侧,手肘狠狠撞向其肋下! 另一把刀从侧面撩来,目标是他的脖颈。阿烬仿佛背后长眼,头猛地一低,刀锋擦着发梢掠过。他甚至利用低头的动作,顺势一个肩撞,撞入第二名强盗怀中,同时膝盖提起,狠狠顶向对方小腹! 完全是凡俗武技的范畴,却快、准、狠到了极致!每一个动作都简洁有效,毫无花哨,仿佛经历了千百万次生死搏杀的锤炼。他利用地形、利用对手的轻敌、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条件,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与两个手持利刃的亡命徒周旋。 但他终究是凡胎肉体。没有护体真元,没有迅捷如风的身法加成。一个不慎,左臂被刀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衣袖。紧接着,后背又挨了狠狠一脚,肺腑震荡,喉咙发甜。 剧痛刺激着神经,却也让脑海深处某些尘封的战斗本能更加清晰地涌现。他咬牙,眼神凶厉如狼,全然不顾伤口,攻势反而更加狂野拼命!硬木枝被他舞出了残影,专攻关节、穴位、眼睛等脆弱之处,偶尔甚至用身体硬抗非致命的攻击,换取重创对手的机会。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配合那精妙到诡异的战斗技巧,竟真的将两个强盗打得手忙脚乱,身上也添了几处淤青和疼痛。他们越打越是心惊,这看起来普通的青年,简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凶兽! 被阿烬护在身后的少女,紧紧攥着破旧的衣角,脸色苍白如纸,那双清澈的眸子死死盯着阿烬浴血搏杀的身影,瞳孔深处,迷茫、恐惧、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剧烈心痛与熟悉感交织翻滚。看着那鲜血淋漓的手臂,她心脏仿佛也被割了一刀,痛得无法呼吸。一个模糊的、同样浴血守护她的身影,似乎就要冲破记忆的迷雾……但紧随而来的,是无边的黑暗与眩晕。 “这小子邪门!风紧,扯呼!”最先被捅中腰眼的疤脸强盗缓过劲来,见同伴久攻不下,自己又伤势不轻,萌生退意。另外两人也觉棘手,互看一眼,虚晃一刀,扶起疤脸,骂骂咧咧地迅速钻入山林深处,消失不见。 强盗退去,紧绷的弦骤然松开。阿烬拄着染血的木枝,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混合着血水从额角滚落。左臂伤口鲜血汩汩,后背火辣辣地疼,眼前阵阵发黑。 他艰难地转过身。 少女就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他。山风吹动她凌乱的长发和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阳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尽管衣衫朴素,甚至沾了泥污草屑,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如山涧清泉、如空谷幽兰般的纯净与静谧气质,却让她与这肮脏血腥的现场格格不入,仿佛跌落凡尘的仙子。 四目相对。 阿烬看着她眼中那尚未褪去的惊惶,以及更深处的、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茫然与探寻,心脏又是一阵抽痛。他想说什么,想问“你是谁我们是不是认识”,但剧烈的眩晕和失血带来的虚弱让他身形一晃。 少女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想要扶他,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染血衣袖的瞬间,如同触电般僵住。她看着他,眼神剧烈挣扎,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发出一个微弱的气音:“你……你的伤……” “没事。”阿烬勉强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他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草药,又看了看少女空空的手和惊魂未定的模样,一种无法言说的责任感压过了自身的痛楚和疑惑。“这里不安全,我……我先送你回村子” 少女沉默了片刻,目光掠过他惨白的脸色和淋漓的伤口,轻轻点了点头,弯下腰,默默地将散落的部分还能用的草药捡回竹篮。 回青牛镇的路,比来时更加漫长沉默。 阿烬强撑着伤痛,走得很慢。少女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那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竹篮的提手,指节泛白。 直到看见青牛镇那熟悉的石桥和炊烟,阿烬才松了一口气,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 “阿烬哥你这是怎么了!”桥头玩耍的孩童眼尖,惊呼起来。很快,听到动静的陈伯、王大娘、赵大叔和不少乡亲都涌了出来。 当他们看到浑身是血、脸色惨白的阿烬,以及他身后那个虽然衣着朴素、却容颜绝世、气质清冷得让人不敢直视的少女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镇子小,从未见过如此人物。那少女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仿佛将周围的烟火气都隔开了一层,明明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却让最碎嘴的婆娘都下意识噤了声,不敢轻易上前搭话。 “阿烬!你这孩子!怎么伤成这样!”陈伯最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搀扶,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那少女。 王大娘也回过神来,一边招呼人帮忙,一边忍不住小声嘀咕,眼里满是惊叹:“哎哟我的天老爷……这姑娘……怕是画里走出来的吧阿烬你这是……从哪儿……” 赵大叔挠挠头,憨厚地笑了笑,冲阿烬挤挤眼,声音洪亮:“好小子!出趟门就拐了个这么仙儿似的姑娘回来有本事!” 乡亲们善意的哄笑和打趣让气氛稍微活络了些,但目光落到那少女身上时,依旧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与一种近乎本能的、不敢亵渎的小心翼翼。 阿烬被陈伯扶着,疼得龇牙咧嘴,也没力气解释,只是虚弱地摇头。 而那少女,自始至终,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面对众多好奇、惊叹、甚至有些敬畏的目光,她微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似乎对这样的注视感到些许无措,却并无寻常村姑的羞怯,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安静疏离。 只是,当她偶尔抬起眼,目光掠过被众人围住的、正在接受包扎的阿烬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才会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波澜。 熟悉。很重要。 可是,他是谁 我……又是谁 两个失去记忆的人,在平凡的小镇上,隔着人群,目光短暂交汇,又各自茫然移开。 血勇退去,伤口疼痛。谜团未解,前路未明。 只有心底那莫名的、沉甸甸的牵挂,如同无形的丝线,将两颗迷失的灵魂,在这陌生的尘世一隅,悄然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