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阳台上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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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点。 东海市是两个世界。 一个纸醉金迷,吵的人头疼。 另一个,是秦川所在的,一片漆黑。 他从文联那栋破楼的地下室出来,身上有股旧报纸和棺材板混在一起的味儿。 晚风很冷。 像刀割一般,把他冻的发僵的身体给吹活了。 他手里捏着一张纸。 a4纸的复印件。 纸很轻,但在他手里,重若千钧。 那是他从一份封了超过半个世纪的会议纪要上弄下来的东西。 一份能把苏范两家直接钉死的罪证。 苏敬亭。 范文海。 两个名字并排写着,两条在黑暗里睡了几十年的毒蛇,终于被他从坟里刨了出来。 露出了白森森的牙。 但这还不够。 这是物证。 还缺个人证。 一个能开口,能为那段被埋掉的历史吼出最后一声的活人。 刘敬文。 那个又臭又硬,躲在塔里守着秘密,活了几十年的老东西。 秦川没打车。 他把复印件小心的折好,塞进最贴身的口袋,然后把卫衣的帽子戴上。 整个人融入城市的夜色中。 他需要走一走。 让这冷风吹散他心里那点挖到宝的狂热。 他接下来要干的,不是拼命。 是诛心。 去城南紫竹院小区的路,他走了快一个小时。 等他最后站在那栋熟悉的老居民楼下时,他全身的气息,和这深夜的冷气一样。 冰冷,收敛,还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三零一室的灯还亮着。 秦川笃定,那老头,肯定也没睡。 他这两天扔出去的钩子,足够让这个守了一辈子秘密的老家伙,在悔恨和恐惧的油锅里,一宿一宿的煎熬。 咚。 咚。 咚。 他抬手,敲门。 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特别的响,如同丧钟敲在心上。 过了好久,门里才有了拖鞋蹭地的声音。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刘敬文那张写满不耐烦的脸从门缝里探出来,身上还穿着旧的白棉布睡衣。 他看清门外是秦川,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瞬间就烧起了火。 “又是你!” 他的声音哑的厉害。 “我不是说了,不要再来找我!你给我滚!” 说完,他就要把门狠狠甩上。 秦川没说话。 门快关上的瞬间,他只是平静的抬起手。 一只手掌,死死的抵住了那扇门。 他的力气看着不大,但那股不许反抗的劲头,让刘敬文用尽了力气,门也关不上半分。 “刘教授,外面冷,我们进去谈。” 秦川的语气很平。 平的没有一点热气。 他另一只手轻轻一推,刘敬文哪点力气根本不够看,整个人被推的后退了好几步。 秦川就这么走了进来。 反手把门“啪嗒”一声带上。 反锁。 这套动作熟练的跟回自己家一样。 刘敬文又怕又怒。 “你。。。你想干什么!私闯民宅是犯法的!我马上报警!” 刘敬文指着秦川,手抖得厉害。 秦川根本没理他,自己走到客厅那张老旧的八仙桌旁。 他从内袋里,慢条斯理的拿出那张折好的复印件,摊开,放在桌子正中间。 “报警” 秦川终于开口,扯了下嘴角。 “可以,但在报警前,刘教授,我建议您先看看这个。” 刘敬文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那张纸上。 当他看清纸上那两个毛笔签的名字,还有“秘密商讨”那几个刺眼的字时,他脸上的火气“唰”的一下,灭了。 那张满是褶子的脸,血色尽褪,脸色惨白。 “这。。。这是。。。” 他跟见了鬼一样,手抖着伸出去,想去碰那张纸,又停在半空。 那不是一张纸,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尖叫出声,嗓子里全是破音的恐惧。 “您不用管我从哪弄来的。” 秦川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姿态放松的像个主审官。 “您只需要明白,苏家和范家的根,已经被我刨出来了。” “我今天来,不是跟您商量,也不是来求您。” 秦川的眼神,冰冷锐利,仿佛要刺穿他的灵魂。 “我来,是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自我救赎的最后机会。” “我。。。” 刘敬文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很清楚,在铁证面前,他所有的抵抗,都是个笑话。 “屋里太闷了。” 秦川站起来,指了指阳台。 “我想,有些话,在外面说,更合适。” 刘敬文的身体僵的跟木头一样,最后还是迈开沉重的脚步,丢了魂似的跟着秦川走到阳台上。 阳台很小,堆着几盆早干死的花。 深夜的冷风猛的灌进来,吹得刘敬文那身薄睡衣哗哗响。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秦川背对着城市的灯火,整个人都在黑影里,只剩一个一个模糊的轮廓。 刘敬文被客厅透出的昏暗光线照着,那张惨白绝望的脸,躲都没处躲。 两个人沉默着。 对峙。 许久,秦川才开口,声音被风吹的有点飘,但字字千钧。 “教授,您可曾了解那笔所谓的护国捐款,总额是八十万大洋。” 刘敬文的身子狠狠一抖。 “在那个年代,这笔钱,可以给前线的十万弟兄,每人多发三套棉衣,可以让他们在冰天雪地里,不至于被活活冻死。” “这笔钱,可以从人贩子手里,买回三万个因为饥荒被卖掉的孩子,可以让他们活下去,能读书,能长大。” “这笔钱,是一个民族在快完蛋的时候,最后的希望和血性。” “可是,它没了。” 秦川的声音一下就冷了。 “它被两条蛀虫,两条披着爱国商人外衣的蛆,吃的干干净净!他们用这笔沾满血和希望的钱,给自己的家族奠定了百年的富贵!” 刘敬文的呼吸越来越快,他扶着冰冷的栏杆,才能勉强站着。 “这些。。。这些都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在做最后没用的挣扎。 “没关系” 秦川猛的转身,往前一步,强大的气场瞬间将刘敬文笼罩。 “您不知道!” 他的他厉声喝道! “你守着这个脏秘密,守了几十年!你每天教书育人,大谈历史真相,学者风骨!你在无数个深夜,竟然就没有梦到过那些因为这笔钱惨死的冤魂来找你索命!” “我。。。我没有办法。。。” 刘敬文终于崩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们会杀了我的。。。他们会杀了我的全家。。。” “办法!” 秦川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那些在战场上被冻死的兵,他们有办法吗” “那些被卖掉活活饿死的孩子,他们有办法吗” “他们把最后的希望交给了国家,而你,却眼睁睁看着这希望被偷走,然后用‘我没办法’这四个字,心安理得的当了几十年的缩头乌龟!” 秦川再次逼近一步,几乎脸贴着脸。 一字一顿地说。 “刘敬文教授!我问你!” “你守了一辈子史书,难道就甘心,让这段吞了无数人血的肮脏历史,随着你这把老骨头,一起埋进坟墓里,永远不见天日吗!” “你将来到了下面,有脸去见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魂吗!你怎么跟他们解释,你这个历史守护人,其实只是一个帮窃国大盗看守赃物的走狗!” “你的学生把你当信仰!你的读者把你当楷模!要是他们知道,他们敬仰的泰斗,骨子里只是个懦弱的,和罪恶一伙的帮凶,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你的信仰,你的尊严,你的名节。。。难道,就真的,一文不值吗!” 这一串串诛心的话,如重锤般。 一锤。 一锤。 再一锤。 狠狠的砸在刘敬文那早就不堪一击的灵魂上! “啊——” 刘敬文终于受不住,发出一声绝望痛苦的嘶吼,整个人浑身脱力地瘫软下去,全靠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栏杆才没滑到地上。 他剧烈的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 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他没有回答。 在秦川这残忍的审判面前,任何话,都显得毫无分量。 但他那剧烈起伏的胸口,那死死抓住栏杆,指节捏的惨白的手,还有那张在城市灯火映衬下,写满悔恨与绝望的脸。 已经给出了最清楚的答案。 他守了一辈子的东西。 在这一刻。 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