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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州城的更鼓敲过三响，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凌云站在箭楼顶层的箭窗前，手里的归字佩凉得像块冰，与两个时辰前的灼烫判若两物。窗外，鞑靼人的营地在荒原上燃着点点篝火，像群蛰伏的狼，只待子时一到便要扑上来。 “鹰隼，马文升招了。”李嵩的声音带着疲惫，从耳机里传来，“裂隙在南城根的古井里，‘三眼’的人已经在井周围埋了炸药，说是要借裂隙的力量炸开城墙。” 凌云的目光扫过南城方向，那里的民居早已空了，只有几盏孤灯在巷口摇曳，是杨一清安排的暗哨。他摸出战术地图，手指点在南城根的位置——那里离护城河最近，引水渠的支流正好从井旁流过，这或许就是阻止裂隙扩大的关键。 “山猫，让杨大人把水渠的闸门打开，等子时前一刻，放水淹井。”凌云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水流线，“‘天枢’石遇水失效，裂隙应该会跟着缩小。” 李嵩应了声，脚步声在楼梯间远去。凌云转身看向石台上裂开的“天枢”石，蓝紫色的光晕已经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黑石，像块普通的顽石。他想起马文升被押下去时的疯话：“裂隙打开，时间会倒流，你们都会变成尘埃……” 荒谬，却又让人心头发紧。他摸出空投箱里最后一块压缩饼干，掰碎了塞进嘴里。饼干的碎屑落在归字佩上，金线毫无反应——看来这玉佩的使命已经完成，或者说，它的力量已经被裂隙吸走了。 箭楼外传来马蹄声，王二狗裹着件旧棉袄跑上来，冻得鼻尖通红：“凌先生，王大人说……说鞑靼人的先锋已经过了黑风口，离城不到十里了。” 凌云走到少年身边，看着他手里攥着的半截长矛——还是用假银子熔铸的那杆，矛头的狼毒在月光下泛着青黑。“怕吗” 王二狗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但想起铁匠铺的小王……就不怕了。”他抬头望着凌云，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凌先生，您说……炸开裂隙，真的能回去吗” 凌云沉默了。他想起现代军营的灯光，想起战友递来的烟，想起任务简报上的目标坐标。回去，曾是他穿越以来唯一的执念，可此刻看着应州城头飘动的“守土旗”，看着王二狗冻得发红的耳朵，这执念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这里的人需要有人守着，不管回不回得去，今晚都得把裂隙堵上。” 王二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指着窗外：“凌先生，您看！” 只见鞑靼人的营地突然骚动起来，篝火连成一片火海，骑兵们翻身上马，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凌云迅速架起狙击枪，瞄准镜里，鞑靼小王子正举着马鞭指向应州城，嘴里似乎在喊着什么，身后的骑兵便像潮水般涌了过来。 “提前了！”凌云的心跳猛地加速，战术手表的指针指向亥时末，离子时还有一刻钟，“山猫，让民壮们上城墙，用备好的滚石！” 城墙上顿时响起呐喊声，民壮们推着重型滚石车往垛口移动，木轴转动的“嘎吱”声在夜风中格外刺耳。凌云的狙击枪没闲着，子弹穿透夜色，精准地打在鞑靼先锋的马腿上。受惊的马将骑士掀翻在地，后面的骑兵躲闪不及，瞬间乱了阵脚。 “好枪法！”王二狗在一旁喝彩，手里的长矛攥得更紧了。 凌云没说话，迅速换弹匣。他的子弹不多了，只剩下五发，必须用在最关键的地方。瞄准镜里，鞑靼人的第二波冲锋已经开始，这次他们学乖了，分散成小队，像群蝗虫般扑向城墙。 就在这时，南城方向传来闷响——不是炸药，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凌云心里一沉，调转机头，只见几个黑影从南城根的民房里窜出来，正往古井的方向跑，手里举着明晃晃的火把。 “‘三眼’的余党！”凌云扣动扳机，子弹打在最前面那人的火把上，火星溅了他一脸。黑影们慌忙卧倒，却有个家伙趁机将火把扔向井口！ “不好！”凌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瞄准镜里，火把在空中划过道弧线，眼看就要落进井里—— “咻！”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中火把，将其钉在井边的老槐树上。是杨一清！老学士不知何时站在巷口，手里的弓还在微微颤抖，花白的胡子在夜风中飘动。 “杨大人好箭法！”王二狗忍不住喊出声。 凌云却没放松，因为他看到战术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子时。 南城根的古井突然发出“嗡”的一声，一道白光从井口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染成了银白色。白光中，隐约能看到扭曲的人影，像被揉碎的纸人，又像水中的倒影。 “裂隙开了！”马文升的嘶吼从楼下传来，带着疯狂的快意。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是古井周围的炸药，是鞑靼人射来的火箭，点燃了城墙上的煤油！火墙顺着垛口蔓延，民壮们的惨叫声混着鞑靼人的呐喊，在夜空中炸开。 “放水！”凌云对着耳机大吼，同时扣动扳机，将一个试图靠近古井的黑影打翻在地。 南城根传来“哗啦”的水声，引水渠的水流冲破闸门，朝着古井涌去。白光遇到水浪，像被泼了墨的宣纸，瞬间黯淡下去，扭曲的人影也跟着模糊、消散。 “有效！”杨一清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喘息，“裂隙在缩小！” 凌云松了口气，刚要转身支援城墙，却见白光突然又亮了起来，比刚才更盛，竟将涌来的水流都蒸发成了白雾！井口周围的土地开始龟裂，裂纹像蛇一样爬向城墙，所过之处，砖石纷纷碎裂。 “马文升骗了我们！”凌云猛地明白过来，“炸药不是炸城墙，是炸地基，让裂隙顺着裂缝蔓延！” 他抓起归字佩，转身就往楼下跑。王二狗紧跟在后，长矛在楼梯上撞出“当啷”的响。跑到箭楼底层时，正见马文升被两个民壮按着，却依旧在狂笑：“没用的！‘天枢’石的碎片还在井里，水灭不了它的力量！” 凌云的目光落在石台上的“天枢”石碎片上——刚才只顾着看光晕，竟忘了这东西！他冲过去抱起碎片，黑石入手依旧冰凉，却在靠近归字佩时，让玉佩突然泛起微光。 “原来如此……”他将碎片塞进背包，翻身上马，“二狗，告诉王大人，死守城墙，我去南城！” 黑马似乎知道事态紧急，四蹄翻飞，在巷子里疾奔。归字佩在怀里越来越烫，与“天枢”石碎片的距离越近，热度就越高。南城根的裂纹已经蔓延到城墙根，砖石像被虫蛀过似的簌簌掉落，露出后面的黄土。 古井周围的白雾还没散，三个“三眼”成员正举着短铳守在井边，其中一个竟是夜鸦！他的断手缠着布条，另一只手里举着个火把，显然是要做最后一搏。 凌云的狙击枪响了，子弹穿透夜鸦的肩膀，火把“啪”地掉在地上，却没熄灭，反而滚向井口。他翻身下马，抓起块石头砸过去，火把被砸进白雾里，瞬间没了动静。 另外两个“三眼”成员举铳射击，铅弹擦着凌云的耳边飞过。他猫着腰冲到井边，背包里的“天枢”石碎片突然剧烈震动，归字佩的金线也跟着沸腾起来，烫得他几乎要脱手。 白雾中，隐约能看到个旋转的黑洞，像口倒扣的漏斗，正不断吞噬着周围的一切。他掏出碎片，猛地扔进黑洞—— “嗡——” 刺耳的嗡鸣让他几乎晕厥，黑洞剧烈收缩，白光瞬间爆发，又迅速熄灭。归字佩的金线彻底黯淡下去，变成两块普通的玉佩。古井周围的裂纹停止了蔓延，掉落的砖石也不再晃动。 成了 凌云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老槐树上。夜鸦挣扎着爬起来，断手的血滴在地上，发出“嘀嗒”的响：“你毁了……所有人的希望……” 凌云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人很可怜。所谓的希望，不过是“三眼”编织的幻梦，就像归字佩的金线，看着璀璨，实则脆弱得不堪一击。 远处传来喊杀声，是鞑靼人的主力开始攻城了。凌云翻身上马，黑马朝着城墙的方向疾驰。他回头望了眼古井，白雾已经散尽，只有井水在月光下泛着涟漪，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城墙上的“守土旗”还在飘，尽管旗面又多了几个破洞，却依旧倔强地立在风中。王大人拄着铁拐杖站在垛口，正指挥民壮们往下扔滚石，花白的头发被火光照得通红。 “凌先生！裂隙……”王二狗举着长矛跑过来，脸上沾着烟灰。 “堵上了。”凌云翻身下马，接过民壮递来的弓箭——狙击枪的子弹已经打光了。 他拉满弓弦，瞄准冲在最前面的鞑靼骑兵。箭矢破空而去，精准地射中目标。身后，更多的箭矢跟着飞出去，在夜空中织成张网。 子时已过，天边泛起微光。鞑靼人的冲锋渐渐疲软，开始往后退。王大人的笑声在城墙上回荡，震得凌云的耳膜嗡嗡作响。 他摸出怀里的归字佩，两块玉佩拼合成的“归”字在晨光里毫无生气。或许真的回不去了，或许马文升说的时间倒流根本不会发生。但这又如何 凌云望着城下渐渐退去的鞑靼人，望着身边举着武器欢呼的民壮，望着城头上猎猎作响的“守土旗”，突然觉得，这里或许就是他该来的地方，是他用子弹和信念挣来的立身之地。 阳光爬上城楼时，他将归字佩放在石台上，与裂开的“天枢”石碎片并排。或许有一天，会有人发现它们，会知道在正德十二年的那个子时，曾有人用勇气和智慧，守住了一座城，堵住了一道裂隙。 而他，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北疆的风还在吹，应州的炊烟该升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