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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仓的木梁在晨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凌云趴在谷堆后的阴影里，狙击枪的瞄准镜牢牢锁着后门的门闩。门闩是新换的枣木，泛着油亮的光泽，显然周显为了今天的交易做足了准备。他摸了摸左肋的伤口，包扎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伤口的钝痛像只小虫子，时不时啃咬一下神经。 “凌哥，西边的草动了。”耳麦里传来民壮赵老栓的声音，老汉的儿子去年死在鞑靼人的弯刀下，此刻手里的猎弓拉得像轮满月，“像是有马在刨土。” 凌云微调瞄准镜，镜筒里果然闪过一抹棕黑色——是鞑靼人的战马，正用蹄子刨着粮仓西侧的盐碱地，马背上的骑手裹着厚厚的毡袍，却在领口露出半截弯刀，刀柄上的狼头镶嵌着绿宝石，在晨光里闪着贼光。 “是鞑靼的百夫长。”凌云低声道，“这种绿宝石刀只有战功卓着的人才配用。赵叔，记着他的位置，等会儿先敲掉他的马。” 赵老栓应了声，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粮仓里弥漫着陈谷的霉味，混杂着墙角老鼠屎的腥气，这种气味让凌云想起穿越前执行的丛林任务，当时他潜伏在白蚁巢旁三天三夜，也是这种让人作呕的味道。 后门的门闩突然动了。不是被人从里面拉开，而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顶了顶，紧接着传来三短一长的叩门声。凌云心里一紧——这是“三眼”教的联络暗号，沈炼的供词里提过。 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周显的半个脑袋探出来，左右张望的样子像只偷油的老鼠。他穿着件崭新的锦袍，腰间却别着把卫所的制式腰刀，新旧混搭的样子透着股滑稽，又让人莫名心惊。 “东西带来了”门外传来鞑靼百夫长的汉语，生硬得像磨盘在石头上蹭，“小王子说了，验过‘地脉’石，应州知府的印信立刻给你。” 周显的声音带着谄媚的笑：“百夫长放心，石片我贴身藏着，保证新鲜。只是……这粮仓里霉味重，不如咱们去前院交易” “少耍花样！”百夫长的声音冷下来，“就在后门，交易完我还要回营复命。” 凌云的手指扣在扳机上，瞄准镜里，周显正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包得像粽子。就在油布即将解开的瞬间，粮仓东侧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是王二狗带着三个民壮推倒了空油桶，少年故意弄出动静，想吸引注意力。 鞑靼人的马队果然骚动起来，三个骑手催马往东去查看，后门的防卫瞬间空了一半。周显显然没料到会有变故，手里的油布包差点掉在地上，脸上的肥肉抖个不停。 “动手！” 凌云的指令刚落，赵老栓的箭就破空而去，精准地射穿了百夫长的绿宝石刀柄，将弯刀钉在马背上。几乎同时，凌云扣动扳机，子弹打在后门的合页上，门“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将周显和剩下的鞑靼人隔开。 “有埋伏！”百夫长嘶吼着拔腰间的备用短刀，却被扑上来的民壮用扁担砸中手腕。赵老栓的第二箭射穿了他的毡袍，箭头带着火星——箭杆上裹了浸油的麻布。 粮仓里顿时乱成一锅粥。周显想往谷堆后面钻，却被凌云一个扫堂腿绊倒，油布包从怀里滚出来，里面的“地脉”石碎片在阳光下泛着蓝绿色光晕，滚到墙角的老鼠洞旁，竟被一只肥硕的老鼠叼着往洞里拖。 “我的石片！”周显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连滚带爬地去抢，却被赶来的王二狗按住。少年的长柄斧架在他脖子上，斧刃的寒光让周显的脸瞬间惨白。 东侧的骚动很快平息，王二狗带来的人虽然只有三个，却个个手里拿着李嵩改装的“轰天雷”——用竹筒装着硝石和硫磺，点燃引线能炸出半丈高的火星。鞑靼人的战马最怕这个，受惊后把骑手掀下来，民壮们趁机用套马索将人捆了。 “凌哥！抓住五个！”王二狗的声音透着兴奋，额角的伤口还在流血，是刚才被马蹄子蹭到的，“周显的贴身小厮跑了，往暗河方向去了！” 凌云心里一沉。周显的小厮是“三眼”教的联络员，他跑向暗河，必然是去报信。他看向墙角的老鼠洞，“地脉”石碎片已经被老鼠拖进深处，只露出个蓝绿色的小尾巴。 “赵叔，带两个人看住俘虏，把‘地脉’石挖出来。”凌云捡起地上的油布，“二狗，跟我追！” 暗河的入口藏在粮仓后的芦苇丛里，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土洞，洞口的芦苇被踩得乱七八糟，显然刚有人经过。凌云摸出战术手电往里照，洞壁上的泥手印还很新鲜，指尖的纹路清晰可见。 “里面有岔路。”王二狗蹲下身，用手指量着泥地上的脚印，“他穿的是双布鞋，右脚的鞋底磨偏了，往左边走了。” 少年的观察力让凌云有些惊讶。这半年来，王二狗跟着他学追踪、学包扎、学用手语，早已不是那个只会跟在身后喊“凌先生”的毛头小子。 两人钻进土洞，里面的空气又潮又冷，手电光扫过之处，能看到洞壁上挂着的蛛网，蛛网上粘着些破烂的布条，和“三眼”教的黑袍料子一样。走了约莫三十步，前方果然出现岔路，左边的洞口有新鲜的划痕，是布鞋的边缘蹭的。 “小心机关。”凌云示意王二狗跟上，手里的手枪上了膛。沈炼的供词里提过，暗河的通道里布满“三眼”教的陷阱，最常见的是绊马索和毒箭。 果然，往前走了没几步，手电光就照到根细如发丝的麻绳，离地三尺高，连着右侧洞壁的一个竹筒——里面多半是毒箭。凌云用匕首割断麻绳，竹筒“啪”地掉在地上，滚出五支黑黝黝的箭，箭头泛着青黑色，是抹了蛇毒。 “这老小子够狠的。”王二狗吐了吐舌头，“幸亏凌哥你眼尖。” 再往前，洞壁渐渐湿润起来，能听到“哗哗”的水声，是暗河的主流。手电光扫过水面，能看到艘小小的木筏正顺流而下，筏子上的人影正是周显的小厮，手里还举着个火把，似乎在给下游的人发信号。 “他在点火把！”王二狗急道，“下游肯定有人接应！” 凌云没有说话，举起手枪瞄准木筏的尾部。那里绑着块石头，是用来压舱的。他扣动扳机，子弹打在石头上，火星四溅，木筏失去平衡，小厮尖叫着掉进水里。 暗河的水冰冷刺骨，小厮挣扎着往岸边游，却被王二狗扔出的绳套套住脖子。少年拽着绳子往回拉，像拖条落水的狗。 “说！下游有多少人”凌云用手电照着小厮的脸，他的嘴唇冻得发紫，牙齿打颤。 “没……没多少……”小厮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就……就三个，是……是来接‘地脉’石的……” 凌云知道他没说实话。“三眼”教对“地脉”石极为看重，不可能只派三个人接应。他看向王二狗，少年心领神会，将绳套又勒紧了些。 “别……别勒了！”小厮脸涨得通红，“是……是十个！都是‘三眼’教的死士，带着短铳！” 短铳！凌云的心猛地一沉。“三眼”教的短铳虽然射程不远，但在狭窄的暗河里，威力不容小觑。 “他们在哪” “在……在暗河的出口，离这还有半里地，守着艘大船……” 凌云不再追问，示意王二狗将人捆在洞壁的石头上。“咱们往回走。”他的声音很低，“死士带着短铳，硬拼讨不到好，得用计。” 往回走的路上，凌云的脑子飞速转动。暗河的出口连接着桑干河，“三眼”教的大船一旦进入主河道，就能顺流而下，将“地脉”石送到鞑靼的营地。必须在出口前拦住他们。 “二狗，你会水吗” “会！小时候在村口的河里摸鱼，能闭气一袋烟的功夫！” 凌云停下脚步，指着洞壁上的一个石缝：“这里的水流能通到出口的上游，你从水里潜过去，把这个扔到他们的船底。”他从背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李嵩新配的“烟雾弹”，用硝石和狼粪混合制成，点燃后能冒出浓浓的黄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然后呢”王二狗接过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我从陆路绕到出口，等黄烟起来，咱们前后夹击。”凌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注意安全，潜不过去就回来，别逞强。” 少年用力点头，扒开石缝钻了进去，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凌云的裤脚。 凌云转身往陆路走，手电光在前面开路。他知道，这是场赌局，赌王二狗能准时潜到出口，赌“三眼”教的死士会被黄烟困住，赌自己能在短铳的射程外解决掉他们。 但他别无选择。就像这半年来的每一次战斗，没有退路，只能往前冲。 暗河的出口越来越近，能听到水流撞击船板的声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是“三眼”教的暗语。凌云悄悄探出头，出口处的空地上果然停着艘大船，十个黑袍人正坐在岸边抽烟，腰间的短铳泛着冷光。 他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趴下，狙击枪的瞄准镜锁定了离船最近的黑袍人。现在，只等王二狗的信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阳光透过洞口照进来，在水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就在凌云以为王二狗遇到麻烦时，大船的底部突然冒出黄烟，越来越浓，呛得黑袍人纷纷咳嗽，手忙脚乱地往船上跑。 “动手！” 凌云扣动扳机，子弹精准地打在大船的锚链上，锚链“哐当”一声掉进水里，大船开始顺着水流往下漂。黑袍人慌了神，有的往岸上跳，有的在船上乱转，短铳的子弹胡乱射向四周，却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 王二狗从水里钻出来，手里举着块石头，砸向离他最近的黑袍人。少年的动作又快又狠，显然是把这半年学的本事都用上了。 凌云连续开枪，将试图跳船的黑袍人一一击落水中。短铳的射程有限，根本打不到他藏身的位置，黑袍人成了活靶子，很快就被解决干净。 大船顺流而下，渐渐消失在桑干河的转弯处。凌云走到岸边，看着水里挣扎的黑袍人，心里却没有胜利的喜悦。他知道，“三眼”教的死士只是小喽啰，真正的大鱼还在后面。 王二狗湿漉漉地从水里爬上来，冻得直哆嗦，脸上却带着笑：“凌哥！我们赢了！” 凌云拉他上岸，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嗯，赢了。” 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带着暖意。远处的粮仓方向传来赵老栓的呼喊，大概是“地脉”石挖出来了。凌云望向应州城的方向，那里的炊烟已经升起，像一道道温柔的线，将天空和大地连在一起。 他知道，这场仗还没结束，但只要身边有王二狗、有赵老栓、有李嵩，有那些愿意为家园而战的人，他就有信心打下去。 这，就是他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找到的最坚实的依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