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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州城的晨光带着草木灰的味道,落在青岩前新翻的土地上。凌云蹲在槐树下,看着民壮们用锄头将坍塌的密道入口彻底封死,夯土时特意掺了生石灰——这是张师傅的主意,说能压住地底下的阴邪之气。 “凌哥,李大人让你去议事房,说从祭坛里清出些东西,你肯定感兴趣。”王二狗背着个半旧的藤筐跑过来,筐里装着些从碎石堆里捡的铜器碎片,上面刻着的三眼图腾已经被敲得模糊不清。经过昨夜的激战,少年眼底的红血丝还没退去,却多了种沉静的锐气。 凌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目光扫过青岩。闭合的裂痕处,浅白色的印记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只有凑近了,才能在石缝里摸到细微的凹凸——像某种伤疤,提醒着这里曾发生的激战。他跟着王二狗往议事房走,路过卫所时,听到里面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是张屠户家的丫头在教大家唱童谣,调子简单却透着活气。 议事房的案几上,摆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锈迹斑斑的铜铃、刻着星图的骨牌、还有个被熏得漆黑的铁盒。李嵩正用软布擦拭块巴掌大的青铜镜,镜面凹凸不平,却能勉强照出人影,镜缘刻着的“紫微”二字已经磨得快要看不清。 “这是从祭坛石柱的基座里挖出来的。”老学士指着铁盒,“张师傅说,这盒子是用‘地脉’石的边角料熔铸的,能隔绝邪力。”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里面铺着层暗红色的绒布,放着卷泛黄的羊皮卷,和桑干河水寨找到的地图材质相同。 凌云戴上手套,将羊皮卷展开。上面没有星图,也没有标记,只有几行用朱砂写的字,笔迹潦草却透着决绝:“正德七年,随‘圣玛利亚号’入塞,见‘三眼’以活人为饵,养所谓‘血玉’,实乃西洋妖术。吾虽为教廷信使,不忍见生灵涂炭,毁其祭坛一角,埋此卷为证……”落款是个歪歪扭扭的中文名字:“马丁”。 “马丁”王二狗凑过来看,“是不是那个欧洲雇佣兵头领提过的‘叛徒’” “应该是。”凌云指尖划过“毁其祭坛一角”几个字,突然明白过来,“难怪密道入口的石板松动,祭坛的石柱根基不稳,都是这个人干的。他根本不是叛徒,是在暗中破坏‘三眼’的计划。” 李嵩的手指在青铜镜上轻轻叩击:“这镜子背面刻着星图,和青岩上的能对上。马丁怕是早就发现了‘血祭’的秘密,想用这镜子记录证据,可惜……”老学士叹了口气,“从祭坛里找到的骸骨里,有具穿着西洋铠甲的,骨头上还嵌着铜铃的碎片,想必就是他了。” 议事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老栓扛着个麻袋闯进来,麻布缝隙里露出些黑黢黢的东西:“凌校尉!从黑袍人尸体上搜出这些,看着像火药,又不太对劲儿。” 凌云解开麻袋,一股刺鼻的硝石味扑面而来。里面是些用油纸包着的粉末,颜色比普通火药深些,掺着些银白色的细沙。他捻起一点放在掌心,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是水银。 “是‘三眼’教特制的火药。”凌云的眉头皱了起来,“掺了水银,爆炸时会产生毒气,比普通火药厉害十倍。”他突然想起桑干河水寨的欧洲雇佣兵,“这些东西,恐怕是从西洋商船里运来的。” “那怎么办”王二狗急道,“要是还有这火药藏在城里……” “搜!”李嵩的拐杖在地上顿了顿,“让民壮挨家挨户查,重点查废弃的仓库和地窖。另外,通知大同卫和宣府,让他们留意往来的西洋商队,绝不能再让这东西流进来。” 民壮们的脚步声很快传遍全城,夹杂着孩童的嬉闹和商贩的吆喝,应州城像台重新上了发条的机器,在晨光里缓缓运转起来。凌云站在议事房的窗前,看着青岩方向升起的炊烟——是民壮们在烧祭坛清理出的废铜烂铁,火苗舔舐金属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凌哥,张师傅让你去铁匠铺看看,他说有东西要给你。”王二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铁匠铺的炉火烧得正旺,张师傅抡着大锤,将块烧红的铁坯砸得火星四溅。铁砧上摆着把刚打好的短刀,刀身窄而锋利,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最特别的是刀鞘,用的是“三眼”教黑袍的布料,被硝石水浸过,变成了暗红色,上面还缝着块从铜器碎片上敲下的三眼图腾,只是图腾的眼睛被特意磨平了。 “这刀,用‘地脉’石的碎渣淬过火。”老匠人抹了把脸上的汗,将短刀递给凌云,“张屠户家的小子说,你那把现代手枪的子弹快用完了,这刀虽比不上火器,却能陪着你近身搏杀。”他指了指刀鞘上的图腾,“把邪物的印记踩在脚下,才是真的不怕它。” 凌云握住刀柄,重量趁手,刀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不刺眼。他突然想起穿越时,战术背心里那把应急匕首,也是这样的分量,只是那时的刀是为了任务,现在的刀,是为了守护。 “多谢张师傅。” “谢啥。”老匠人咧嘴笑,露出缺了颗牙的豁口,“你守着应州城,咱们才有安稳日子过。对了,从祭坛清出的那些骨殖,我让人找了块向阳的坡地埋了,立了块无字碑,好歹让他们能晒着太阳。” 凌云心里一暖。那些在祭坛里沉默的逝者,终于能得享安宁。他提着短刀往卫所走,想看看孩子们,路过粮仓时,看到几个民壮正将清理出的“三眼”教经书扔进火盆,黑色的纸页蜷曲着化为灰烬,风一吹,带着火星飘向天空,像点点坠落的星子。 卫所的院子里,孩子们正在放风筝。风筝是用黑袍布料改的,被染成了五颜六色,王二狗在旁边帮着拉线,少年举着风筝跑起来时,衣角扬起的弧度像只展翅的鹰。张屠户家的丫头看到凌云,举着刚绣好的帕子跑过来,帕子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花,花心用红线绣了个小小的“守”字。 “凌哥哥,这是给你的。”小姑娘仰着小脸,眼睛亮得像晨露,“娘说,有你在,我们就不怕坏人了。” 凌云接过帕子,指尖触到布面的温度,突然觉得,那些在祭坛里熄灭的生命,那些在战火中消逝的星火,其实从未真正离开。它们化作了孩子们的笑声,化作了铁匠铺的炉火,化作了青岩前新翻的土地里,悄悄探出头的草芽。 他抬头望向青岩,阳光下的石面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从未经历过裂痕与震颤。远处的贺兰山隐在薄雾里,像道沉默的屏障,守护着这片刚刚复苏的土地。 “凌哥,李大人说,鞑靼小王子派人来求和了。”王二狗的声音带着兴奋,“说愿意归还劫走的粮队,还说以后再也不跟‘三眼’教来往了。” 凌云笑了笑,将短刀别在腰间,帕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战术背心的内侧口袋。他知道,“三眼”教的余烬或许还在暗处窥伺,鞑靼的野心也未必真的熄灭,但只要应州城的炊烟还在升起,只要孩子们的风筝还能飞向天空,他就会像这青岩一样,沉默地站在这里。 因为他终于明白,所谓立身之道,从来不是凭借枪膛里的子弹或是空投箱里的黑科技。而是在余烬之上,护住那点不肯熄灭的星火;在风雨之中,撑起一片能让生命生长的天地。 铁匠铺的锤子声再次响起,节奏沉稳有力,像应州城的心跳,在晨光里,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