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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天豹被秘密带回山寨的第五日，一队轻骑护送着一辆蒙着油布的马车，沿着崎岖的山道，缓缓驶近荡梨山寨门。 为首的是个穿着巡检司低级武官服色的汉子，约莫三十来岁，面皮紧绷，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情愿和警惕。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兵丁，也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反观那辆马车，由两个山寨的土匪驾着，倒是走得稳稳当当，车轮压在石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站住！什么人！”寨门了望台上，铁头粗声喝道，虽然早就得了消息，但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 那武官勒住马，抬头高声道：“扬州府巡检司队正赵勇，奉周副使之命，押送悬赏银两，交割与荡梨山寨主棠梨花！” 他声音洪亮，在山谷间回荡，刻意强调了“奉周副使之命”和“悬赏银两”这几个字，仿佛在提醒自己此行的“正当性”——跟土匪做交易，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事。 铁头咧嘴一笑，挥手示意放下寨门吊桥：“等着！我去禀报大小姐！” 不多时，九儿带着王伯、刘澈，还有一群好奇的土匪，来到了寨门前。 她今日换了身干净的枣红色短打，头发高高束起，腰间依旧系着红绸裹的“板砖”，看着利落又精神。 “赵队正”九儿走到那武官马前，仰头看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哟，真是官府的人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毛贼冒充呢。” 赵勇脸皮抽了抽，翻身下马，抱拳道：“棠寨主说笑了。周副使有令，卢天豹悬赏八百两，依约三成交由贵寨，计二百四十两。余下五百六十两，已按卢天豹本人意愿，另做安排。银两在此，请棠寨主查收。” 说着，他示意手下掀开马车上的油布。 油布掀开，露出里面几口沉甸甸的木箱。 打开箱盖，白花花的官银在秋日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整齐地码放着，每一锭都是标准的十两官银。 “嘶——”围观的土匪们不约而同地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们不是没见过银子，抢的时候也见过成箱的财物，但这样由官府“光明正大”送来、属于他们“合法劳动所得”的银子，还是头一回见！ 那银光，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王伯颤巍巍地上前，拿起一锭银子，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成色，又掂了掂分量，脸上笑开了花：“足色，足秤！是官银没错！” 九儿点点头，对赵勇道：“赵队正辛苦。王伯，点验数目，入库。” “好嘞！”王伯声音都洪亮了几分，招呼几个识数的土匪上前，一锭一锭清点起来。 清脆的银子碰撞声，像是最动听的音乐，敲在每个土匪心尖上。 赵勇站在一旁，看着这群土匪围着银子两眼放光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他堂堂巡检司队正，居然成了给土匪送钱的跑腿……但想起临行前周副使的叮嘱——“那女匪首非比寻常，莫要节外生枝，交割完毕速回”，又只能把不满压回肚子里。 银子很快点验完毕，二百四十两，分毫不差。 “数目对。”王伯向九儿禀报。 九儿这才对赵勇笑道：“赵队正办事利落。回去替我谢谢周副使，就说我棠梨花记他这个人情。以后若再有‘合作’的机会，我们山寨必定鼎力相助。” 赵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一定带到。棠寨主，银货两讫，在下告辞。” 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翻身上马，带着手下匆匆离去，仿佛身后有狼撵着。 直到官军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寨门前压抑的兴奋才轰然爆发！ “二百四十两！全是咱们的！” “大小姐威武！” “自首客栈牛逼！” 土匪们欢呼雀跃，几个年轻气盛的甚至想把那几箱银子抬起来抛向空中，被王伯厉声喝止：“混账东西！摔坏了怎么办这都是钱！钱！” 九儿看着这热闹场面，脸上也露出由衷的笑意。 她大手一挥：“行了！别光看着！抬到聚义厅去，让所有兄弟都看看！今晚加菜！炖肉！管够！” “噢——！！！” 更大的欢呼声几乎要把山寨掀翻。 几十号土匪七手八脚地抬起箱子，像抬着最珍贵的宝贝，浩浩荡荡地往聚义厅去。 一路上呼朋引伴，笑声震天。 刘澈站在九儿身侧，看着这如同过年般喜庆的场面，眼中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低声对九儿道：“这二百四十两，加上之前积攒的，山寨库银应已超过六百两了。在民间，已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这才哪到哪”九儿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远处被簇拥着的银箱，“等咱们的分号开起来，生意做大了，六千两，六万两都不在话下！” 她转头看刘澈，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雄心：“刘澈，咱们要把这‘自首’生意，做到天下皆知！让全天下走投无路的通缉犯都知道，来荡梨山，有条活路，还能换银子！让全天下官府都知道，找棠氏合作，省心省力！” 刘澈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心头微动。 这个姑娘，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能感染人、能让人跟着她一起做梦的力量。 “会有那一天的。”他轻声道。 “刘澈，多亏你的主意和你的人帮忙，他的家人能安全救出来，咱们也算是功德圆满吧。我没要他那余下的五百六十两，你不会觉得我啥吧”九儿看着刘澈笑道。 “自是算的。我怎么会这么觉得你是为他家人考虑，这是你的道。” “你说的对，这是我的道。还是你懂我！”九儿更加开心。 聚义厅里，箱子被放在最中央的桌子上。 盖子打开，银光映着每一张兴奋的脸。 王伯站在箱子旁，手里拿着账本，声音激动地宣布：“自今日起，咱们荡梨山，也有自己的‘金库’了！这第一笔大进项，全靠大小姐英明，全靠兄弟们出力！以后，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越来越好！越来越好！”土匪们齐声高喊，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当晚，山寨果真大摆宴席。 虽然谈不上山珍海味，但大锅炖的野猪肉管够，王伯特酿的米酒管够，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和希望的红光。 九儿端着酒碗，挨桌跟兄弟们碰杯。 走到刘澈这桌时，她在他碗边轻轻一碰，压低声音笑道：“刘账房，咱们这‘买卖’，开张大吉啊。” 刘澈与她碰杯，饮尽碗中酒，也低笑道：“全赖棠掌柜经营有方。”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火光跳跃，笑声喧天。 这个夜晚的荡梨山，充满了银钱落袋的踏实感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而谁也不知道，就在山寨沉浸在喜悦中时，山外正有几双阴冷的眼睛，死死盯着这片灯火通明、欢声笑语的山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