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血火铸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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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子枪……” 李信的手掌抚过一支冰冷沉重的喷子,手指粗暴地拉开转轮,露出黑洞洞的、散发着硝烟余味的枪膛。 “一喷惊雷,万夫莫开。” 他声音低沉,带着刻骨的恨意。 “装填……慢如老牛犁地!” 那漫长到足以让死神从容挥舞三次镰刀的装填间隙,就是疏勒河堤坝上最致命的蚁穴,一个蚁穴,葬送了整条防线,葬送了数百条性命! “王希!擂鼓!点兵!” 李信的声音带着铁锈般的沙哑,如同两块铁片在摩擦,瞬间砸碎了军械库里压抑的沉寂。 校场之上,杀气与死气交织。 刚从疏勒河撤下的残兵与新补入的壮丁肃立如林,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周大勇臂缠麻布,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他身后,那五十个在“死战卫民碑”前饮过血酒的汉子,眼神里除了未散的悲愤,更多了股被血与火淬炼过的狠戾。 李信没有一句废话,拎着一支喷子,径直走到阵前。 “疏勒河的弟兄,怎么死的” 他声音不高,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不是咱们的枪不够狠!不是咱们的人不够勇!” “是这破玩意儿——” 他猛地拉开空膛转轮,发出“咔”的一声脆响,刺耳至极。 “轰完一轮,你他娘的还在摸火药袋子!敌人马刀都砍到你脖子上了,你还在那儿捅捅捅!” 他“咔哒”一声,凶狠地合上转轮,枪口遥遥指向远处的草靶。 “今日起,练新阵!此阵,名‘三叠浪’!” 他手一挥,亲兵立刻抬上三块巨大的木牌,上面用血红的漆写着三个大字:“轰”、“填”、“递”。 “百人一哨,分三叠!” 李信以枪代笔,在泥地上划出三条并行的直线,如同三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甲叠持枪,列于最前!号令一下,只管给老子轰他娘的!轰完,枪立刻交给乙叠,人滚到最后面去!” “乙叠空手,紧随甲叠!甲叠轰完,乙叠立刻接枪!就地寻找掩体!土坎、沟壕、大车,什么都行!给老子趴下装填!装填完毕,枪交给丙叠!” “丙叠持满枪,列于最后!乙叠将装填好的枪递过来,丙叠立刻把手里的满枪递给甲叠!甲叠复接枪上前!如此轮转,循环不息!要让喷子的轰鸣,连绵不绝!如大江浪涌,一浪叠一浪,生生不息,不死不休!” 道理简单粗暴,一听就懂。 可实际操练起来,校场瞬间乱成了一锅滚沸的烂粥。 “甲叠——轰!退!” 周大勇的嗓子已经吼得劈了。 前排甲叠士兵下意识地扣动扳机,震耳欲聋的轰鸣伴随着浓烈的硝烟瞬间吞没了阵前! 轰完之后,士兵们被后坐力震得七荤八素,耳朵里嗡嗡作响,抱着沉重的喷子晕头转向地往后跑,却根本找不到自己的乙叠队友。 有人跑错了方向,一头撞进别的队伍。 有人在弥漫的硝烟里瞎摸,找不到接枪的人。 乙叠士兵在呛人的烟雾中摸索着接枪,滚烫的枪管烫得他们龇牙咧嘴,惨叫连连。 好不容易接到枪,又手忙脚乱地寻找所谓的掩体——临时堆起的草垛、土包被撞得乱七八糟。 一个士兵慌不择路,竟蹲在开阔地上装填,被李铁牛扮演的“敌军”骑兵(手持木刀)一个冲锋就“砍翻在地”。 丙叠的士兵抱着沉甸甸的满枪往前挤,又被退下来的甲叠和正在找掩体的乙叠撞得东倒西歪。 “哐当!” 一支喷子枪重重掉在地上。 更有甚者,一个士兵在慌乱的传递中,手指勾到了扳机! “轰!” 刺目的火光在混乱的人群中炸开,子弹呼啸着擦过人群头顶,惊得远处的马匹疯狂嘶鸣,整个校场彻底失控。 “废物!一群没头的苍蝇!猪都比你们跑得齐整!” 李铁牛气得三尸神暴跳,一脚踹翻一个被自己绊倒的士兵,破口大骂。 周大勇死死盯着眼前这熟悉到令人绝望的混乱场面,疏勒河堤上,袍泽们就是这样在手忙脚乱中被屠杀殆尽! 他双拳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渗出殷红的血丝。 “拆!” 李信的声音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不带一丝温度。 “所有人,拆开练!” “甲叠,只练轰完即退,找乙叠交枪!练到闭着眼睛也能把枪塞到你兄弟手里!” “乙叠,只练接枪、找掩体、装填、交枪丙叠!练到枪管烫掉一层皮也不准撒手!” “丙叠,只练持枪待命、递枪甲叠!练到耳边炸雷也不准回头看一眼!” “练到——装填快如闪电!” 地狱般的拆解训练开始了。 甲叠士兵在周大勇嘶哑的号令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冲刺、轰击、后退、交枪。 汗水浸透了他们破旧的衣甲,手臂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失去知觉,耳朵里除了嗡嗡的轰鸣,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乙叠士兵则抱着空枪,在弥漫的硝烟中,一次次接过甲叠递来的滚烫枪管。 手指被烫出一个个燎泡,他们只是咬紧牙关,然后像受惊的兔子般扑向最近的掩体,哪怕只是趴在地上,也要用最快的速度完成装药、填砂、压实、装燧石的全部流程,再猛地冲出,寻找丙叠交枪。 丙叠士兵则像一尊尊雕像,抱着沉重的满枪,在烟尘中死死盯着前方。 一旦乙叠装填完毕冲出,他们便如离弦之箭般迎上,将冰冷的满枪稳稳递入甲叠手中。 枯燥、痛苦、麻木。 十日之后,再次合阵。 “甲叠——轰!” 周大勇嘶吼着,声音如同破锣。 “轰!轰!轰!” 前排火舌狂暴喷吐,远处的草靶应声粉碎,碎屑漫天飞舞! “退!交枪!” 甲叠士兵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后撤的步伐迅捷而精准,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手中的喷子稳稳地塞入乙叠队员手中,毫不拖泥带水。 “乙叠——接枪!进掩体!” 周大勇第二声吼叫响起。 乙叠士兵如猛虎下山,接过滚烫的喷子,身体的记忆已经超越了大脑的思考。 他们如同演练了千百遍,瞬间散开! 有人扑向土坎之后,有人滚入浅浅的沟壕,有人缩在草垛旁,动作迅捷如豹! 装药、填砂、压实……他们的手指在枪膛和火药袋之间翻飞,快得只剩下一片虚影! “乙叠——交枪!” 装填完毕的乙叠士兵从各自的掩体后猛然跃出,将枪塞给早已等候的丙叠队员。 “丙叠——递枪!” 丙叠队员如潮水般涌上,将冰冷的满枪稳稳递入甲叠手中。 “甲叠——上!轰!” 甲叠接枪,向前踏步,黑洞洞的枪口再次指向那些可怜的草靶! “轰!轰!轰!” 第二轮齐射,与第一轮几乎无缝衔接! “成了!” 李铁牛狠狠一拳砸在自己的掌心,虎目之中,竟有泪光闪动。 周大勇看着那片连绵不绝的死亡火力网,看着乙叠队员在掩体之间如同鬼魅般的身影,那张紧绷了十几天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疏勒河堤上那令人窒息、令人绝望的火力真空,被这严丝合缝的轮转和巧妙的掩体装填,硬生生地填平了! 三叠浪初成,李信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他指着校场边上,那些被喷子轰得千疮百孔、不成模样的草靶阵。 “疏勒河,我们的敌人是骑兵!冲阵如风,势不可挡!” “三叠浪再快,若是这样傻乎乎地列阵于开阔地,敌人的骑兵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将甲叠踏成肉泥!乙叠和丙叠,皆成齑粉!” 他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猛地扬向空中。 沙粒在风中四散飘飞。 “看到了吗散开!像这些沙子一样散开!” “利用沟坎、土包、树丛!三人一组,五人为伍!各自为战,又相互呼应!” “要让敌人的骑兵找不到冲锋的目标!要让他们的马刀砍不到我们一片衣角!” “此阵,名‘散兵线’!” 新阵法的推行,比三叠浪更加艰难。 习惯了结阵而战、生死与共的士兵们,对于“散开”这两个字,充满了本能的抗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在他们看来,散开,就等于被抛弃,就等于孤军奋战。 第一次野外拉练,选在了卧龙谷西侧一处名为“野狼峪”的地方。 这里沟壑纵横,乱石嶙峋,是天然的练兵场。 “散开!三人一组!各自寻找掩体!遇敌,以三叠浪之法轮转轰击!” 周大勇的嗓子已经彻底报废,只能靠着手中的旗号指挥。 他话音刚落,一队由老兵扮演的“骑兵”便从正面的沟口呼啸冲出! 老歪带着两个新兵蛋子,三人屏住呼吸,死死趴在一处土坎后,直到骑兵冲到近前,三支黑洞洞的喷子才猛地探出! “轰!轰!轰!” 三声巨响几乎连成一片! 冲在最前面的三骑应声“人仰马翻”! 老歪看也不看战果,低吼一声:“乙叠接枪!滚去掩体!” 两个新兵几乎是条件反射,接过滚烫的枪管,连滚带爬地缩到土坎后方开始装填。 老歪则从身后丙叠队员(小组内部分工)手中接过另一支早已装填好的满枪,眼神警惕地盯着前方。 装填完毕,新兵将枪递上。 老歪立刻招呼:“撤!” 三人如同受惊的兔子,顺着土坎下的浅沟,连滚带爬地转移到十几步外的另一处石堆后。 动作虽然狼狈不堪,却毫发无伤! “看见没!” 老歪大口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泥。 “散开不是他娘的逃命!是像毒蛇吐信!东边咬他一口,西边啃他一块!” “聚在一起是一坨屎,等着人家来冲!散开了,就是满天星,让他不知道打哪颗!” “懂不懂!” “懂……懂了!” 两个新兵看着远处那些被“击毙”的骑兵,又看看老歪那张凶狠却异常镇定的脸,心头那股慌乱和恐惧,竟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 七日后,野狼峪深处,一场真正的实兵对抗演习拉开了帷幕。 李铁牛亲率两百名精锐骑兵,配备木刀,扮演凶悍的准噶尔游骑。 周大勇则率领一百五十名装备了喷子枪的步兵,依托复杂的地形,布下了“散兵线”与“三叠浪”结合的全新战阵。 “呜——!” 凄厉的牛角号划破长空,象征着敌袭的开始。 “散!” 周大勇手中的令旗猛地挥下。 一百五十名步兵,如同水滴渗入干涸的沙地,瞬间消失在纵横的沟壑、嶙峋的石林和低矮的灌木丛中。 整个峪口,刹那间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在呜咽,如同鬼哭。 李铁牛勒住马缰,眉头紧紧锁成一个疙瘩。 眼前的地形支离破碎,根本找不到任何成建制的目标可以让他发起冲锋。 “妈的,跟老子玩捉迷藏!” 他低声咒骂着,心里却升起一股寒意。 这片寂静的山谷,像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兽,正等着他们一头撞进去。